而且,这压力不止来自于敌人,也来自于内部的局面。在经过强力的压制手段,强行的清洗和威胁之下,整个京城的局势看起来在掌控之中。但在这平静的外表之下,司马道子能感觉到那些人眼神深处的躁动和不满。
司马道子可不是傻子,他完全能感受到这一点。
司马道子知道,除非自己能够解决危机,和之前数次一样渡过这场危机,否则,事情会越来越难以掌控。
而在这种时候,司马道子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,完成他梦想的最后一步,坐上那大晋至高无上的宝座。
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,更是不合时宜的举措。但在司马道子思考的逻辑里是极为通畅的。且不说成为大晋皇帝本就是他一开始便要达到的目标,放在如今的局势下,这或许是消除压力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。
原因很简单。桓玄打着清君侧,铲除自己的旗号起兵,在名义上并非反大晋朝廷,而只是冲着自己而来。那么,如果自己成了大晋皇帝,那么桓玄的起兵便是师出无名了。到那时,天下人都会明白,桓玄的目的是造反,而不是他高举的讨伐旗帜上所写那般正义。
在内部而言,司马道子认为,之所以有些人还是心怀异心。其实便是因为自己是相王身份,真正的皇帝另有其人。他们会认为自己名不正言不顺,所以对自己也不可能死心塌地。
但如果自己座上了那个宝座,成为了大晋皇帝的话,他们便会意识到自己才是大晋之主,一些抱怨和不满随着身份的转换便会得到消解。
权力再大的臣子也是臣子,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臣子。一旦成为了皇帝,则有高下之分。服从皇帝之命便成了每一个臣子内心中天经地义的想法,便会消解掉一些不必要的抱怨。
更别说,得到皇帝之位本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。
这二者一结合,在司马道子被酒色侵蚀的大脑里变成了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。不得不说,奇葩的年代之所以奇葩,便是因为有这么多奇葩的人所创造的。癫狂怪异的想法大行其道,后世看来极为荒诞不羁的逻辑和行事,在这个时代却有着奇怪的自洽。令人叹为观止。
司马道子觉得,如何名正言顺的得到大晋皇帝的宝座,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一招。所以,他才在这种局势之下,积极的开始谋求登上皇帝宝座之事。
之前王绪不懂风情,上奏给他加九锡,让司马道子很恼火。这种时候自己要什么九锡?自己要的是皇帝之位。这个家伙聪明起来很聪明,糊涂起来也太糊涂。
好在王绪很快明白了过来,他提出了让陛下禅让帝位的想法。此举正合司马道子心意。禅让真是个好东西,让司马德宗主动的让出皇位,便不会搞得太难看。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时候。
让司马德宗禅让并不难,司马道子有一万种办法让这个傻侄儿让出皇位。但问题是,如何让其他人认可此事,特别是其他的司马氏宗族之人同意此事。毕竟此事有违元帝祖训,有篡夺之嫌。如果没有桓玄的反叛,司马道子并不在乎这些,他有极大的权力在手,此事易如反掌。但现在,他不得不考虑这些,不得不考虑内部的稳定,宗族的任何。他不信任任何豪阀大族势力,他能够信任的便是司马氏宗室之人。比如当初的司马尚之兄弟,比如如今的司马遵。司马道子认为,司马氏宗族是真心维护大晋的唯一群体,他们绝不希望大晋国祚灭亡,因为他们不像豪阀大族一样有退路。
王绪也是这么说的,他认为,起码要征询司马遵的意见,说服司马遵同意此事。毕竟司马遵如今是守城的中流砥柱,需要倚仗于他。说服司马遵尤其重要。
司马道子同意王绪去探探口风,他相信司马遵会同意此事,他相信王绪的口才,他也相信自己的愿望会成真。
丝竹声声,歌舞伎的身段婀娜,娇嫩的腰肢像是风中的杨柳,曼妙的手势像是春天的嫩芽。司马道子眼神迷蒙的摇晃着身体,享受此刻微醺的时光。
但突然间,一个声音打破了眼前的美好,让这美好的氛围戛然而止。
“相王,城头将士出生入死,你在此歌舞升平,这合适么?”
司马道子惊愕的看向门口,大厅门口高大的身影背着阳光,面容一时看不清楚,直到那人大步走了进来,司马道子才认出那是武陵王司马遵。
王府管事跌跌撞撞的冲进来,跪地低声禀报道:“武陵王执意闯进来,小人等没拦住,罪该万死。”
“原来是武陵王,武陵王前来见我,还需要什么通禀?随时可来,随处可进,哈哈哈。来来来,快请坐。来人,为武陵王搬椅子,倒酒。”司马道子笑着站起身来道。
司马遵摆手道:“不必了,我不是来喝酒的,是来和相王谈事的。”
司马道子眉头皱了皱,笑道:“谈事也可以边喝边谈嘛。”
司马遵站立不动,沉声道:“请相王将无关人等轰出去。”
司马道子心中不悦,但还是摆了摆手道:“都退下!”
一干歌舞伎和乐师纷纷退下,司马道子呵呵笑道:“武陵王,他们都退下了。有何事相商啊?敌人又进攻了?”
司马遵冷声道:“桓玄逆贼进攻倒不可怕,我自可稳守城池,打败他们。但可怕的是,我大晋内部之事,令人不可思议。”
司马道子皱眉道:“你到底要说什么?”
司马遵瞪着司马道子道:“我听说相王要让陛下禅位于你,不知此事是真是假?”
司马道子咂咂嘴,笑道:“有人确实提出了这样的建议,本王……本王尚在考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