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那台机车旁边的——”他忽然牵起她走向博物馆二楼,在蒸汽机车头的轰鸣声中提高音量,“是那台机车旁边,偷偷画你侧脸的卢画家!”
汉娜顺着他视线望去,只见玻璃展柜旁的素描本上,赫然是她方才在皮影戏台前举相机的模样。
线条虽凌乱,但发梢的柳絮、卫衣的破洞,甚至她唇角那颗小痣都清晰可见。
“卢勇你变态!”她红着脸去抢素描本,却被他举过头顶。
汉娜的帆布鞋尖第三次撞上卢勇的球鞋时,唐山宴皮影戏台前的《杨三姐告状》正演到高潮。
酸梅汤的玻璃瓶在八仙桌上凝出水珠,她盯着他卫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素描本边角,忽然用筷子戳了戳他碗里的饹馇盒:“卢画家,你画本里还藏着多少个‘汉娜小姐’?”
“不多不少——”他故意用沾着糖醋汁的指尖去勾她下巴,“刚好够凑齐一套《玫瑰与煤尘》摄影集。”
话音未落,斜刺里突然伸来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,将汉娜面前的棋子烧饼扫落半块。
两人转头,只见穿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正用镶钻手机拍展柜里的龙号机车模型,镜头却故意转向汉娜沾着煤灰的帆布鞋:“哟,现在年轻人约会都选矿工主题餐厅了?还是说……”
她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,“想体验体验我们唐山矿工的‘浪漫’?”
卢勇的脊背瞬间绷直如拉满的弓弦。
汉娜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,却听见女人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:“妈妈,那个姐姐的相机好漂亮!”
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栏杆,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汉娜脖颈间挂的徕卡Q2。
“漂亮能当饭吃?”貂皮女人突然拽过孩子,镶钻美甲几乎戳到汉娜鼻尖,“宝贝记住,找对象要找开宝马的,别学某些人——”
她故意拉长尾音,瞥了眼卢勇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“带着姑娘来吃三十八块钱的饹馇盒,还装文化人拍皮影戏。”
汉娜的指甲掐进掌心,却听见卢勇突然轻笑出声。
他慢条斯理地撕开第二包饹馇盒,将金黄的饼片在酸梅汤里蘸了蘸:“这位女士说得对,饹馇盒确实不能当饭吃——”
他忽然将蘸满汤汁的饼片塞进嘴里,故意发出响亮的咀嚼声,“但能当照妖镜,照出某些人镶着金边的势利眼。”
貂皮女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正要发作,却被女儿拽住衣角:“妈妈,那个哥哥的戒指在发光!”
众人这才注意到,卢勇无名指上的并蒂莲书签戒在射灯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——昨夜他连夜用树脂将银杏叶与铜丝封存在透明滴胶里,此刻阳光穿透玻璃窗,在戒面投下斑斓的虹彩。
“破铜烂铁也配叫戒指?”女人突然掏出车钥匙拍在桌上,宝马钥匙的logo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,“我女儿她爸求婚时送的可是蒂芙尼六爪钻——”
“但您女儿更想要这个。”汉娜突然举起相机,将镜头对准小女孩举着的皮影玩偶。
取景框里,孩子正用皮影孙悟空遮住半边脸偷笑,而貂皮女人身后,卢勇正用饹馇盒在酸梅汤里摆出个小型的龙号机车造型。
“咔嚓”一声,快门定格了戏剧性的画面:镶钻手机、宝马钥匙与皮影孙悟空同框,而真正的主角——孩子眼中的星光与卢勇指尖的艺术,在照片里灼灼生辉。
“汉娜小姐,你侵犯我肖像权了。”貂皮女人突然伸手要夺相机,却被卢勇用蘸着糖醋汁的筷子拦住。
糖汁顺着他小臂流进袖口,在并蒂莲戒指上凝成琥珀色的糖霜。
“不,是您侵犯了唐山宴的‘文化氛围权’。”他忽然将糖醋汁在桌上画了道分界线,“左边是您宝马车标能买到的奢侈品,右边是——”他突然将汉娜的徕卡相机举到女人面前,“是我们用三十八块钱买到的,整个唐山城的呼吸。”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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