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面上,最后一缕夕照正从庐山的轮廓里漏出来,给浊黄的江水镶了道颤巍巍的金边。几只白鹭贴着水面低飞,翅膀扫过处,惊起细碎的涟漪,把那道金边揉成了散碎的星子。岸边泊着艘旧木船,渔人正弯腰收网,网眼里兜着半网银闪闪的小鱼,腥气混着水草的甜,漫过栏杆缠上她的脚踝。
“姑娘,尝尝庐山云雾茶不?”身后传来带着赣北口音的吆喝。小林回头,见个扎蓝布头巾的阿姨守着竹篮,篮子里码着卷成螺状的茶叶,绿得像刚从山雾里摘下来。“刚炒的,带着松针味儿呢。”阿姨掀开盖布,一股暖香腾起,混着远处老茶馆飘来的炒货香,在风里织成张软乎乎的网。
她沿着江堤慢慢走,看对岸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,像谁把星星撒在了浔阳江的另一边。甘棠湖的影子在街角拐个弯就能看见,湖心亭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月,月光落进湖里,碎成满湖的玉屑。有晚归的学生骑着单车掠过,车铃叮铃铃响,惊飞了停在梧桐树上的夜鹭。
风渐渐凉了,小林紧了紧衣领,忽然觉得这城像杯刚沏好的温茶,初尝带着点涩,咂摸咂摸,倒有股子熨帖的暖,从舌尖一直漫到心里去。她站在九江长江大桥的桥头,看江水流向远处的鄱阳湖,觉得自己也像这江水似的,终于找到了可以慢慢舒展的地方。老街的梧桐树总在初夏把绿意铺得漫天漫地。新叶是半透明的鹅黄,混着去年的深绿在枝桠间叠出层次,风过时整树叶子簌簌作响,像谁藏在云端抖落一捧碎玉。树影在青石板路上摇晃,漏下的光斑被行人踩碎又聚拢,卖冰棍的老人推着铁皮车走过,车铃叮当声里,梧桐花簌簌落在他褪色的蓝布衫上。
正午的阳光被筛成碎金,蝉鸣从叶隙里钻出来,和着茶馆的评弹调子在空气里发酵。穿校服的女孩踮脚够低垂的枝桠,指尖刚触到毛茸茸的花序,就被树下纳鞋底的奶奶轻声喝止:"当心虫儿。"竹椅旁的老猫打了个哈欠,把尾巴圈成圈,将斑驳的树影也圈进了梦里。
暮色漫上来时,梧桐叶染上烟紫。路灯亮起,把树干照得像镀了层琥珀,树皮上的裂纹里藏着几代人的故事。穿风衣的男人驻足片刻,用手机拍下枝桠交错的夜空——去年今日,他也曾和某个人并肩站在这里,看月光顺着梧桐叶脉,流成腕间的银辉。
起风了,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,像一封封写满光阴的信笺。老街在树影里渐渐睡去,只有梧桐还醒着,用虬结的根系,悄悄系着每个过客的晨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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