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 善恶一念间

谢之远回到自家小院时,谢阿奶独自坐在堂屋的藤椅上。五月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的洒进来,将老人银白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
只不过不同于以往,她既没有像平时那样缝制自己的手工艺品,也没有在灶台间忙碌,只是怔怔的望着墙上全家福里大孙子谢之遥那张笑脸。

当谢之遥跨过门槛喊“阿奶我回来啦”时,,她仿佛反射弧慢了一拍似的,迟缓的眨了眨眼睛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才找回思绪,继续在那里发呆,无喜无悲。

谢之远在火锅店里工作,可是信息却并不闭塞,他从给他介绍工作的小亮哥那里得知,谢之遥被公安局逮捕了,所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辞职,和谢晓夏一同踏上了回家的旅途。

看着有些沉闷的阿奶,谢之远挠了挠头,突然想起了什么,翻开自己的包裹,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衫,献宝似的抖开,衣摆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在光线下微微发亮,他轻声说道:

“阿奶,我开工资给你买了件天丝小衫,那个服务员说,你们这个年纪的,最适合穿这个了,你试试看。”

换成平时,这时候谢阿奶一定会满脸笑容的夸自己的小孙子懂事。然而今天她却表现的很平淡,接过了谢之远递来的衣服,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布料,轻轻叠好放在八仙桌旁,声音略有些沙哑的说道:

“阿远,昨天你给我打电话之后,我通知你爸妈那边了,上午他们就会来接你去花都。回去后好好上学,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了,偶尔一次的丢脸,别人不会记一辈子的,没人会因为一件事儿,反复的笑话你。

这次你去火锅店打工,想必也接触到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了。没知识这辈子就只能是从事这样的底层工作,和你小亮哥一样,做的都是伺候人的差事,累个半死不说,还挣不到多少钱。

有时候工作时面对顾客的刁难,你不想丢掉工作,就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,村子里这样的人太多了,一眼就能看到他后半辈子,阿奶不希望你也走他们的这条注定看不到前途的道路。”

谢之远的心里五味杂陈,因为他放假来到凤阳邑村的这段日子,阿奶对他除了宠爱还是宠爱,从未跟他讲这些大道理,这还是第一次严肃的叮嘱自己。

他拉着阿奶的手,注意到老人的腕间还戴着阿哥编的五彩绳,端午节的艾草香囊此时却已经蒙了灰。谢之远瞥见屋角药笸箩里的降压药,声音发颤的说道:

“阿奶,我帮你收拾收拾,呆会儿跟我们一起回花都吧,这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,我不放心。”

谢阿奶拍了拍小孙子的手,轻叹了一声后说道:

“自从你爸爸在花都安了家,我就一直和阿遥做伴在这里生活,他上大学的那些年,我也是一个人过来的,早就习惯了,没什么不放心的。

你阿哥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,和谢强一样,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从里面出来。阿奶得在这里敞开门亮着灯等着他,要不然他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

真要是哪天我这把老骨头扛不住了,一命呜呼,村子里的人看到了,会打电话通知你爸妈的,到时候逢年过节过来给我烧烧纸,陪我说说话也就够了,人都要经历这一遭,没什么好担心的。”

阿奶的话让谢之远感到很压抑,在他的印象里,阿奶是一个脸上永远带着笑模样的小老太太,然而随着阿哥被逮捕,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看不见了,这让他心里面很不是滋味。犹豫了片刻后,谢之远对阿奶问道:

“阿奶,我阿哥真的是个坏人吗?”

谢阿奶看着墙上她和大孙子谢之遥的合影,愣神了许久后说道:

“好与坏,善与恶有时候并不是绝对对立的。就好像你阿哥,他刚回乡创业的时候,我相信他抱着为乡亲们谋福利的热情。可是善恶只在一线间,最终他败给了心中的贪念,把路给走歪了,并且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。

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的,你谢强哥是这样,阿遥也同样如此。所以阿远,你一定要引以为戒,做一件事之前,反复问问自己,做的是对是错,因为有些错是无可挽回的。”

谢之远的目光有些闪烁,他回忆起了阿哥针对木雕作坊,让自己蛊惑夏夏去魔都的事情。犹豫了片刻后,他对阿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。

谢阿奶听后很气愤,她抓着手里的拐杖,恨不得一下子抽在小孙子的头上。最终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,长叹了一声,对谢之远说道:

“今后这里你能少回来就少回来吧,就算是回来也闭着点晓春和夏夏一家人,这件事情你做的太可恨了,以后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
谢阿奶心中满是无奈,她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孙子,一个比一个不成器,大的甚至把小的都给带坏了。还好事情还没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,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儿子。

谢之远看出了阿奶的失望,想要解释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,他甚至都找不到为自己行为辩解的借口,仅仅因为几百块钱,就为虎作伥,把自己一起玩到大的发小给坑了,不管说到哪里都会让人看不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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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阿奶和孙子陷入了宁静,屋子里的氛围很是压抑。谢之远突然想到了什么,翻开自己的包,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电动剃须刀,推到阿奶身旁,小声说道:

“阿奶,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给阿哥买的礼物,一时半会儿怕是送不出去了。我听凤姨说过,案子不开庭审结,咱们和阿哥是见不到面的,等到阿哥允许接见的时候,你帮我捎给阿哥吧。”

一个半小时后,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谢阿奶家所在的巷口,谢四平亲自来接小儿子回花都的,他让谢之远先上了车,和母亲简单的聊了几句。

谢阿奶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无话可说,连埋怨的念头都生不起来。因为谢之遥最早回乡创业的时候,谢四平极力反对,阻止他和村委会签合同,甚至是躺在路中间,说出想要开工,就从我身上压过去的话。

如今看来,自己儿子真的是活明白了,他看出了这门生意其中存在的隐患。然而没卵用,谢之遥从小就因为父亲续弦找了个兰芝阿姨,这些年父子俩关系都非常僵化,最终他还是一意孤行。

谢四平临走的时候,给老妈留了笔钱,告诉她想吃啥就买啥,千万别亏待自己。他知道老太太在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,故土难离,最关键的是老太太害怕自己搬到城里,给儿女添负担。

送走了儿子和小孙子,谢阿奶颤颤巍巍的走向神龛,从香炉底下摸出个褪了色的平安符,那是谢之遥即将去到燕京上大学时,她去寺里面求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