纯粹是多余了!
按照剧本,她现在应该悄悄离开,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。
但她的脚像生了根,无法移动。
她看着林清浅脸上那种久违的光彩,她应该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兴奋了。
“我去楼下看看新到的杂志。”
黄钰彗终于挤出一句话,转身时瞥见张杭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,那是张杭式的得意微笑,转瞬即逝。
楼梯似乎比上来时长了许多。
黄钰彗在转角处停下,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二楼的情景。
张杭和林清浅并肩站在窗前,张杭正在说什么,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,林清浅微微侧头倾听,不时点头。
画面美好得像一幅雷诺阿的油画。
楼下咖啡区几乎空无一人。
黄钰彗点了杯拿铁,坐在能看到楼梯的位置。
那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。
黄钰彗等服务员走开后,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。
半小时后,楼梯上传来脚步声。
林清浅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,手里紧抱着那本波罗的海。
张杭跟在她身后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亲近但不越界。
“程默找到的不仅是这本书。”
林清浅兴奋地对黄钰彗说:
“还有译者1978年在乌普萨拉大学的讲座录音!”
张杭腼腆地推了推眼镜:
“只是碰巧我老师认识几个北欧文学研究者而已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黄钰彗,短暂得像是偶然,但那一瞬间黄钰彗分明看到了张杭的眼神:戏谑而得意。
“你应该听听那段录音,他对‘车站’的解读完全颠覆了传统视角......“
林清浅继续说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。
黄钰彗强迫自己微笑:
“听起来很棒,你们聊得很投缘?”
张杭适时地看了看手表:
“我该走了,约了版画工作室的时间。”
他又对林清浅点点头:
“书你先拿着看吧。”
“等等!”
林清浅咬了咬下唇:
“怎么还给你?”
黄钰彗注意到张杭的犹豫表现得如此自然,微微蹙眉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大腿外侧,最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:
“有缘自会再见,有些相遇需要保持神秘感对吧?如果我们不能相遇,那这本书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。”
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而孤独,帆布背包上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林清浅站在原地,像是被施了定身术。
“他简直......”
林清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:
“真的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,好奇怪啊。”
黄钰彗没有回答。
窗外,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
回到了大学宿舍后。
阳光穿透云层,照在黄钰彗的手机上:
林清浅刚刚更新了朋友圈,是那本波罗的海的照片,配文:
“有些书,有些人,注定要在最恰当的时刻出现。”
黄钰彗点开张杭的对话框,手指悬停许久,最终什么也没发。
她打开浏览器,搜索’特朗斯特罗姆和死亡象征’,第一篇文章的标题赫然是:
我们站在窗前拥抱、论生与死的边界。
黄钰彗呢喃一声:
“这艺术范,还真是难搞......”
有的时候,她无法理解,那些话的深意,有什么好值得去探究的?
但林清浅却津津有味。
唉......
时间又过两天。
一场小众的画展,如约而来。
黄钰彗依旧约了林清浅去画展。
只不过,林清浅说有个讨厌的家伙,也要来。
估计那个家伙,就是护花使者陈墨了。
这可能是一个意外的信号。
据说陈墨脾气暴躁,张杭呢,绝不是善茬,二者的相遇,会不会让张杭大发雷霆?
黄钰彗有些好奇。
和林清浅抵达目的地。
两人站在城市记忆系列油画前,微微仰着头,阳光在她们睫毛上跳跃。
黄钰彗看着林清浅专注的侧脸,心情略微复杂。
“这位画家笔触很特别。”
林清浅轻声说,手指在空中模仿画笔的动作:
“像是把城市的孤独都揉进了颜料里。”
黄钰彗刚要回应,余光瞥见展厅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张杭到了!
他穿着浅灰色亚麻衬衫,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他坐在折叠画架前,正专注地临摹墙上的作品,完全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。
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,在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。
画是假的。
人也是假的。
那到底什么是真的?
“那是......”
林清浅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,像怕惊扰什么似的。
黄钰彗看着林清浅脸上瞬间亮起的光彩,很精彩动人。
林清浅已经迈步向张杭走去,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。
黄钰彗正要跟上,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。
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越过她,黑色T恤下的肌肉线条分明,后颈处隐约露出青色的纹身边缘。
“清浅!”
男人的声音粗犷响亮:
“你怎么没等等我啊?在这找你好久了。”
林清浅的背影明显僵住了。
黄钰彗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陈墨,他今天显然喝了酒,身上散发着啤酒的气息。
张杭似乎也被这声音惊动,抬起头来。
黄钰彗看到他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,这不是计划中的部分。
陈墨的出现是个意外变量。
“你的画?”
林清浅已经走到张杭身边,指着他的素描本,刻意无视了陈墨。
张杭合上本子,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:
“只是练习,不值一看。”
“让我看看嘛。”
林清浅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撒娇意味,手指已经碰到了素描本的边缘。
陈墨大步走过来,一把抢过本子:
“什么破玩意儿值得你这么抢?”
他粗暴地翻开本子,随即嗤笑一声:
“就这?一堆线条也叫画?”
黄钰彗看到张杭的手指微微收紧,可能是想要给陈墨一拳头吧!
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。
只见张杭慢慢站起身,比陈墨矮了一丢丢,身材也单薄许多:
“请还给我。”
“陈墨!”
林清浅伸手去抢本子:
“你干什么?”
陈墨高举着素描本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杭:
“就这种小瘪三,也配让你这么上心?”
他突然将本子摔在地上,厚重的靴子踩了上去:
“画的什么逼玩意,这也能叫好看?”
展厅里的其他参观者纷纷侧目。
张杭蹲下身,眼神有点狰狞,心中暗骂:
你麻了个币!
但这在专家的预测中,正是一个情感升温的机会!
他小心地从陈墨脚下抽出已经皱巴巴的素描本,轻轻抚平页面。
黄钰彗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慢,像是在极力控制什么,她知道真正的张杭此刻一定怒火中烧,但程默必须保持克制。
“不需要你评价。”
林清浅的声音冷了下来,挡在程默身前,怒视陈墨:
“请你离开。”
陈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:
“为了这么个废物,你跟我发火?值得吗?”
他伸手去拉林清浅的手腕:
“走,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艺术。”
张杭突然站了起来:
“这位先生,请尊重女士的意愿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异常清晰。
黄钰彗惊讶地发现,张杭竟然完全进入了角色,因为‘程默’此刻的姿态不是懦弱,而是一种带着尊严的克制。
面对强敌,依旧展现出勇敢,像个面对巨人的少年骑士。
陈墨的脸色阴沉下来:
“你他妈算什么东西?”
他猛地推了张杭一把:
“别特么碍眼,思想有多远,你就滚多远!”
不远处的曹文,顿时睚眦欲裂。
甚至骂了个前摇:
“我草你......”
声音很大,吸引了少数目光,但曹文又捂住嘴。
他冷着脸,对身后的手下说:
“让人去外面,把那个傻逼的车胎给扎了去!”
“那边有司机。”
手下提醒道。
“司机要下车,就揍一顿。”
曹文冷哼一声。
在他的目光中。
张杭踉跄着后退几步,画具散落一地。
林清浅惊呼一声,冲过去扶住他,然后转身怒视陈墨:
“你太过分了!在我眼里,你反而是个粗鲁的废物!应该滚的是你!”
黄钰彗倒吸一口冷气。
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林清浅说这么重的话。
陈墨的表情瞬间扭曲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“好,很好。”
他点着程默的鼻子,一字一顿地说:
“你小子给我等着,待会儿我给你腿打断。”
张杭轻轻将林清浅拉到身后,直视陈墨的眼睛:
“可以啊,我等着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此刻,不远处的曹文,对一个人低声说了些什么。
那个手下眼神闪过一丝凶狠,随后离开。
黄钰彗突然想起张杭曾经说过的话:
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。
此刻的张杭就像只收起利爪的猫科动物,表面上弱势,实则完全掌控着局面。
陈墨的拳头捏得咯咯响,但最终只是狠狠指了指程默,转身大步离开。
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,像头暴怒的公牛。
“对不起......”
林清浅蹲下身帮程默捡散落的画笔,声音微微发抖:
“陈墨他一直这样,自以为是......”
张杭接过她手中的笔,指尖短暂相触: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他低头整理画具,后颈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:
“谢谢你为我说话。”
黄钰彗站在不远处,看着林清浅眼中闪烁的心疼和内疚。
这个场景比专家们设计的任何剧本都要完美,英雄救美固然动人。
但美人救‘书生’同样能触动心弦,尤其是对林清浅这样理想主义的人来说。
“你的画......”
林清浅小心地翻开那本被踩皱的素描本,眼眶微微一红:
“都毁了。”
张杭摇摇头:
“没关系,我可以重画。”
他指着其中一页:
“这张雨中的咖啡馆我画了七遍,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好,有时候,破坏也是一种成全。”
林清浅的内疚顿时减少,眼睛亮了起来:
“你相信不完美中的完美?”
“就像侘寂美学说的,残缺本身就有价值。”
张杭推了推眼镜,突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:
“不过被踩的那张确实是我最满意的,有点可惜。”
黄钰彗看着两人相视而笑,突然意识到张杭在这场游戏中投入了多少心思,他不仅记住了林清浅所有喜好,甚至研究了她推崇的美学理念。
这种程度的‘量身定制’,没有人能抵抗得了。
“我请你喝咖啡赔罪吧。”
林清浅说:
“附近有家店的芝士蛋糕很棒。”
张杭犹豫了一下:
“其实......我该去工作室了,有个插画截稿日快到了。”
林清浅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,但很快又扬起微笑:“那......下次?”
“下次我请你。”
张杭收起最后一只笔,突然从素描本里撕下一张纸,快速画了几笔,递给林清浅,“作为今天的纪念。”
纸上是一个简笔画的女孩,站在画前仰头欣赏的侧影,分明是刚才的林清浅。
右下角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:“给照亮展厅的目光”。
林清浅接过画,手指轻轻抚过纸面,像对待什么珍宝。
黄钰彗看到她耳尖泛起的红晕,知道这个单纯的女孩已经一步步走进了精心编织的网。
走出美术馆时,夕阳已经西斜。
林清浅小心地将那张素描夹进随身带的诗集里,突然问道:
“程默他......会不会有危险?陈墨真的做得出来......”
黄钰彗看着闺蜜担忧的侧脸,喉咙发紧:
“应该......不会吧。”
话音刚落,只见不远处的陈墨正对着司机发火:
“你特么的臭傻哔,车胎被扎了,你都不知道?你在车里睡上了?”
啪!
一个耳光,打了过去。
可就在这时。
一个推着水泥手推车的壮汉,他穿着工作服,正加速在路上行走。
到了陈墨身旁,他忽然说:“唉!让一让!”
“什么?”
陈墨转过身。
映入眼帘的,是冲到了身前并且速度很快的水泥手推车。
砰地一声!
推车重重的撞在了陈墨的腿上。
“哎呦!”
陈墨嗷一声喊出来,他躲到侧面,捂着自己的左腿,不断地哀嚎起来,还骂着:
“你吗的,眼睛瞎了?信不信我特么整死你啊?”
在陈墨恶狠狠的目光中。
那个工人沉默了两秒,然后说了句:“我信!”
“你?”
陈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他都信了。
自己接下来还能怎么说?
而林清浅看到这一幕,美眸中,没有多余的色彩,反而有些轻松了起来。
“你觉得他活该?”黄钰彗轻声问道。
林清浅眨了眨眼,说:
“至少这样,他不会去找程默的麻烦了。”
黄钰彗点了点头:
“你说得对......”
她觉得,这些可能都是张杭策划的,张杭身边可是有不少手下的啊。
黄钰彗知道,接下来,程默这个身份,就要下线了。
找个借口离开,然后是网络上的聊天,进入网恋阶段,连聊天的事情,都是专家的活儿,完全不需要张杭去操心什么。
不过,他下午还要忙吧,应该是要陪着两个心爱的未婚妻去这边最大的店看婚纱......
可惜,自己遇到他的时间,有些迟了......
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