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艺术的价值不就是能让人产生共鸣吗?”
接下来的谈话如黄钰彗预期般顺利。
她引导话题到林清浅最近参与的演出项目,适时表现出专业性的好奇而非无知的恭维。
当林清浅提到正在准备德沃夏克的协奏曲时,黄钰彗立刻接上:“是罗斯特罗波维奇那个版本吗?他处理第二乐章的方式......”
“你也听古典?”林清浅惊讶地打断她。
黄钰彗羞涩地笑了笑:“只是爱好者,我父亲是音乐老师,从小耳濡目染。”
这是她精心设计的背景故事,既解释了音乐素养又暗示了良好的家教。
“难怪。”
林清浅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:
“现在很少有人能聊这么深入了。”
饭后时间,黄钰彗偶然提到下周有个小众古典乐团的演出,并随口邀请林清浅同行。
让她暗自得意的是,对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。
“我加你威信吧,方便联系。”
结账时,林清浅主动拿出手机。
黄钰彗扫完二维码,假装不经意地问:
“对了,你平时用香水吗?今天这个味道很好闻。”
“JoMalone英果梨。”
林清浅有些不好意思:
“很普通的款。”
“不,很适合你。”
黄钰彗真诚地说:
“清新中带着一丝甜美,等回学校,有机会我也买一瓶试试看。”
走出餐厅时,阳光正好。
林清浅犹豫了一下:“我往地铁站走,你呢?”
“我打车,要先去一趟其他地方。”
黄钰彗指了指自己的手机,随即像是想起什么:
“要不要送你一程?”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林清浅微笑:
“今天聊得很愉快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黄钰彗轻轻握住她的手:
“期待下次见面。”
看着林清浅离去的背影,黄钰彗终于让胜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。
她拿出手机,给张杭发了条消息:
“专家是对的,我的第一阶段,完美收官。”
黄钰彗站在原地,拿出手机,她打开那份价值六位数的分析报告,在‘初次接触策略’一栏打了个勾。
报告上林清浅的照片旁,专家用红笔标注着:
目标渴望被真正理解,而非肤浅赞美,展示共情能力是关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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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钰彗轻抚这行字,嘴角勾起一丝兴奋的笑意。
这样的稀奇古怪的事儿,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。
因为提前约好了时间。
周三的美术馆活动,如约而至。
滨江美术馆坐落在城市滨江景观带的核心位置,由着名建筑师隈研吾设计,整座建筑采用流线型的玻璃与钢材结构,外立面随着日照角度变换折射出不同的光影效果。
主入口处12米高的水幕墙与黄浦江的波光形成巧妙呼应,走进挑高18米的中央大厅,能看到顶部悬挂着火药爆破艺术作品‘天梯’原稿。
下午的美术馆人流量适中。
黄钰彗站在生命之树的巨幅复制品前,心不在焉地听着林清浅讲解克里姆特的金色时期。
“你看这些螺旋形的枝条,象征着生命的轮回......”
林清浅今天穿了件米色的亚麻连衣裙,头发松松地挽起,几缕碎发垂在耳际,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。
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,手指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。
黄钰彗机械地点头,眼睛却不断扫视着展厅。
按照计划,张杭应该已经就位了。
她的目光掠过三三两两的参观者,突然在角落定住......
一个穿磨白牛仔衬衫的男人背对着她们,坐在折叠凳上对着画作素描。
从黄钰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卷的棕发和瘦削的肩线,还有握着炭笔的修长手指。那姿态如此专注,仿佛整个展厅只剩下他和面前的画。
“钰彗?你在听吗?”
林清浅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。
“啊,抱歉。”
黄钰彗回过神,压低声音:“清浅,你看那边那个人......画得好像很不错。”
赶紧介绍一下吧,不然时间长了,杭哥撑不住啊。
就杭哥那两把刷子,能画个屁好看的画?
在那边装模作样的演戏罢了。
林清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。
就在这时,仿佛感应到她们的目光,那个男人转过头,像是寻找什么灵感般环顾四周。
黄钰彗倒吸一口气,如果不是事先知道,她绝对认不出这是张杭。
黑框眼镜后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,没有张杭惯常的锐利和玩世不恭。
他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些,下巴上还有刻意留出的青涩胡茬。
当他的目光扫过她们时,眼神陌生而礼貌,完全没有认出她们的迹象。
“要去看看吗?”
黄钰彗低声问道。
林清浅犹豫了一下,点点头。
她们慢慢走近,张杭,也可以说是程默,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创作中,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黄钰彗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素描本,克里姆特复杂的人物线条被他简化成流畅的轮廓,却保留了原作神秘的气质。
这幅未完成的画,好像也花了几万块的价格......
“画得真好。”
林清浅轻声说。
程默像是被吓了一跳,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弧线。
他抬头,眼镜微微滑下鼻梁,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:
“谢谢,不过远不及原作的万分之一。”
他的声音比张杭平时说话低了半个八度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。
黄钰彗暗自咋舌,这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。
虽说杭哥作画不行。
但TM作秀,那是一绝啊!
“你喜欢克里姆特?”林清浅问,眼睛亮了起来。
张杭推了推眼镜,目光重新回到画作上:
“与其说是喜欢,不如说是困惑。”
他指了指画中纠缠的男女:
“这些肢体既像在拥抱,又像在搏斗,爱与死亡,多么永恒的悖论。”
林清浅微微睁大眼睛,明显有些意外和惊讶!
黄钰彗知道为什么,这句话是林清浅一个论文的题目,她曾在深夜的朋友圈里发过类似的感慨。
“你也这么觉得?”
林清浅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:
“我一直认为克里姆特的金色时期作品表面华丽,内核却是对生命有限性的恐惧......”
张杭静静地听着,时不时点头。
当林清浅说到‘金色象征不朽,而肉体终将腐朽’时,他突然从素描本上撕下一张纸,快速画了几笔,然后递给林清浅:
“像这样?”
纸上是一个简化版的克里姆特式人物,但面部被画成了骷髅,金色的装饰花纹从眼眶中蔓延出来。
黄钰彗知道,这个不太好看的作画,还是张杭特意学习了几个小时的成果。
要不然,会更难看。
林清浅接过纸片,手指微微发抖:
“这正是我想表达的意思。”
黄钰彗看着两人越聊越投入,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。
按照计划,她该找借口离开了。
于是,她清了清嗓子:
“清浅,我去下洗手间,待会儿回来找你。”
林清浅头也不抬地点点头,完全被程默正在讲解的某种绘画技法吸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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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钰彗走开几步,回头看了一眼,发现张杭正用炭笔在空中比划着什么,林清浅仰着脸看他。
黄钰彗感慨连篇,她去了洗手间,镜子映出她漂亮的脸蛋。
她打开水龙头,冷水冲过手腕。
认为这一切太完美了,完美得令人恐惧。
张杭的每一个表情,每一句话,甚至那些看似随意的小动作,推眼镜的方式,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,都经过精心设计,完全符合林清浅的审美偏好。
她在洗手间磨蹭了十五分钟,回去时看到两人已经换了个位置,现在站在‘吻’的前面。
张杭正在说什么,林清浅抱着自己的笔记本,听得入神。
黄钰彗注意到她的笔记本上多了张速写,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杭的手笔。
因为那个速写,也是他特意训练后的战果、
“所以我更喜欢他早期的风景画。”
张杭的声音温和而坚定:
“那些苹果树和花园,没有那么多象征主义的负担,只是纯粹的光与色彩的游戏。”
“就像苹果树1?”
林清浅问。
程默微笑:“你真的很懂。”
这几个字说得如此真诚,以至于林清浅的脸微微泛红。
黄钰彗决定是时候介入了。
她快步走过去:“清浅,抱歉,我室友刚发消息她喝酒喝大了,我得去接她,就先走了。”
林清浅的表情瞬间从明亮转为失落:
“现在就要走吗?”
“是呀,我就先走了,你们继续看吧。”
黄钰彗勉强笑道:
“不用管我。”
“我其实也该走了。”
程默突然说,合上素描本。
他动作自然地收拾画具,黄钰彗注意到他的帆布背包边缘已经磨得起毛,上面别着几枚看似随意的徽章,其中一个是林清浅最喜欢的挪威乐队标志。
三人一起走出展厅。
阳光斜斜地照在大理石台阶上,程默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,多了些艺术感。
黄钰彗突然理解为什么专家团队坚持要设计在下午这个时间了,这个此时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。
“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林清浅鼓起勇气说:“我是林清浅,她是黄钰彗。”
“程默。”
张杭简短地回答,然后低头看了眼脚,忽然发现鞋带开了,于是他仿佛不经意的将手里的一本书递向前方,说道:
“能帮我拿一下吗?”
林清浅接过书,看名字是:艺术与错觉。
张杭弯腰系鞋带。
林清浅下意识翻了一下,一张纸条从书页中飘落。
黄钰彗假装没看见,那是计划的一部分,纸条上写着一个微信号,但没有任何说明。
程默站起身,接过书,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掉落的纸条:
“有机会再聊。”
他点点头,转身离开,背影挺拔而孤独。
“你掉东西了。”
林清浅捡起纸条说了句。
张杭回头看了眼,微微一笑:“那不重要,帮我扔掉吧。”
林清浅微微点头,等张杭离开,她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:
“云端的素描本132......这是?”
“他的微信?”
黄钰彗假装猜测:“要加吗?”
林清浅咬着下唇,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:
“也许吧,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。”
黄钰彗看着林清浅泛红的耳尖,感觉一阵迷茫。
回往学校的地铁上,林清浅反常地安静,手指不停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。
黄钰彗知道她在想什么,那个穿牛仔衬衫的背影,那些关于艺术与死亡的谈话,还有那张神秘的纸条。
“你觉得他怎么样?”
黄钰彗试探地问。
林清浅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:
“像是......从某本书里走出来的人。”
黄钰彗没有回应。
她想起专家在商议时说的话:
“记住,程默不是一个完美的人,他必须有一些小缺点,一些小怪癖,太完美反而不可信。”
于是,一个会重复并经常推眼镜儿的动作出现了。
当晚十一点,黄钰彗收到张杭的消息:
“她加我了。”
“第一句话是克里姆特的苹果树没有骷髅,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。”
黄钰彗盯着屏幕,手指悬停在键盘上许久,最终只回了一个:嗯。
窗外,一轮满月挂在城市上空,冷清得像一场无人观看的戏剧的布景。
黄钰彗想起白天林清浅看张杭的眼神,那种纯粹的、不设防的欣赏。
隔日。
魔都细雨绵绵。
雨丝像透明的蛛网,斜斜地挂在时光旧书坊的橱窗前。
黄钰彗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,看着它们汇聚、坠落,就像她此刻不断下坠的心情。
书店里飘来陈旧纸张和木质书架混合的气息,还有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。
“你确定这里有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集?”
林清浅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,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。
小主,
自从昨天美术馆偶遇后。
黄钰彗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,程默这个名字已经出现在她们的对话里不下二十次。
黄钰彗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:
“老板说在二楼外国文学区,靠近窗户的那个书架。”
她按照专家给的剧本念出台词。
林清浅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轻轻响起。
黄钰彗看了看手表,两点十七分。
距离第二次偶遇还有十三分钟。
她的目光扫过书店角落,那里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,正专注地读着一本厚重的画册。
黄钰彗眯起眼睛,那不是赵先生吗?
看来他也来观剧了。
咖啡已经凉了。
黄钰彗深吸一口气,走上楼梯。
二楼比一楼更安静,阳光透过雨雾照进来,给一切蒙上柔和的滤镜。
林清浅站在靠窗的书架前,手指轻轻划过一排书脊,白色棉麻衬衫在光线下几乎透明。
“找到了吗?”
黄钰彗问。
林清浅摇摇头:
“只有他的真理障碍,我想要的是波罗的海......”
她的话戛然而止,身体突然僵住,目光越过黄钰彗的肩膀。
黄钰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。
她感到一阵微弱的香气飘过,比张杭平时用的要淡很多,混合着颜料的气息,完美的‘艺术家’气味配方。
“波罗的海?”
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:
“我手里这本就是。”
黄钰彗转过身,张杭的头发比上次见时打扮的长了一些,随意地扎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额前。
他穿着深灰色的棉麻衬衫,袖口沾着些许颜料痕迹,牛仔裤膝盖处已经洗得发白。
最惊人的变化是他的气质,表现出了一种温和的疏离感。
“程默?”
林清浅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书架边缘。
程默微微一笑,眼睛在镜片后弯成月牙:
“真巧。”
他举起手中的旧书,深蓝色封面上烫金的字已经有些剥落:
“你要找的是这个吗?”
林清浅点点头,眼睛亮得惊人。
黄钰彗注意到那本书的扉页已经泛黄,书页边缘有细小的咖啡渍,完美的旧书品相,正是林清浅最喜欢的那种‘有故事的书’。
“这是我从斯德哥尔摩带回来。”
张杭轻声说,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:
“在一位老教授的遗产拍卖会上找到的,1989年的限量版,有译者亲笔签名。”
林清浅像被催眠一般向前迈了一步:
“我能看看吗?”
张杭大方地将书递给她。
黄钰彗趁机观察他的双手,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,但指缝里还留着些许炭粉,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,像是被画刀划伤的。
但那是化出来的......
这些细节让她毛骨悚然,张杭为了这个角色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。
“天哪,这里还有原主人的批注......”
林清浅轻声惊呼,指着书页边缘的铅笔字迹。
程默凑近了些,肩膀几乎碰到林清浅的肩:
“是一位叫艾瑞克的瑞典老人写的,我在拍卖目录上看到介绍,他曾经是特朗斯特罗姆的学生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带着某种学者式的克制热情:
“看这段批注,他认为风暴中的我们站在窗前拥抱,其实暗指死亡......”
“就像两个人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上!”
林清浅脱口而出,随即有些不好意思:
“我是说这个解读很独特。”
张杭的眼睛亮了起来:
“你读过霍兰德对特朗斯特罗姆的评论?”
“当然!他那篇关于沉默美学的......”
林清浅突然停住,脸颊泛起红晕:
“抱歉,我太激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