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院长摇头道:
“也不知哪里传出的,但坊间都在说。林公子若好奇,可去寻些酒肆打听,但再往上,那些价格不菲的酒楼里,想必体面的老爷们是不敢这样说的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议和的事尚无结果,陛下也不会妥协。”赵都安道。
“真的?”
老吴笑道: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……
离开济孤院,赵都安心情愈发不好。
“大人?”钱可柔看出他情绪不对,轻声询问。
赵都安驻足停步,对她道:
“剩下的物资,你们去依照我写好的名单分发。另外,记得知会红花会,叫那群人安分些,若敢打这批东西的主意……”
钱可柔笑道:“大人放心。属下明白。”
小秘书圆圆的脸下,也有着杀胚的一面。
“恩。”赵都安点头,目送下属离开,他独自一人转身踩着积雪,朝附近的酒肆走。
没有选择高档的酒楼。
他挑选了个“平价酒肆”进入,点了几样吃食,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。
渐渐的。酒肆中客人也多了起来,无需打听,这群人便自行议论起了“议和”的话题。
“听说了么,陛下可能要松口,在和谈上让步了。”一名小商人低声说。
同桌的人吃了一惊:“怎么会?使团不是咬死了要‘占山为王’?若是答应,岂不是造出两个‘国中之国’来?”
“嘿,按理说是不会退步,可人家前线大军都打起来了,能怎么样?这可是冬天,都要打,这决心有多大?”又一人加入讨论。
“可还有边军在……”
“边军若厉害,为何一直没能剿灭他们?到和谈这一步?”
“可还有赵都督,有薛元帅在啊。”
“呵,那位赵都督确实厉害,但终归只是一人,如今还在淮水西边不敢走,说不得平定云浮还要耗费多少兵力。可别忘了,还有靖王呢。人手不够,不就得妥协、认输?”
“砰!”议论声中,一名醉醺醺的穷书生突然狠狠拍桌,发出大动静,穷书生摇摇晃晃起身,怒道:
“今日割一城,明日割十城。反王谋逆,生灵涂炭,赵都督连胜连捷,便如那董大公子都投笔从戎,奔赴西线,好不容易打死了恒王,打死了慕王,如今却反而要割地退让?
哪里来的这狗屁道理?如何对得起前线死伤将士?若当真如此,这天子还不如退位罢了……”
起初众人还认真听着,到后来尽皆变色。
酒保更是一惊,就恼火地上前将醉醺醺的书生拉了开去。
这种话也是能说的?
然而固然知晓有些话不能说,可从这群酒肆中的客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对书生话语本身的反对,反而隐隐有认同之感。
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赵都安收入眼帘。
他沉默地起身,付账,然后离开了这家酒肆。
接下来的几个时辰,赵都安行走于城内各个酒肆、茶馆中,安静地听着民间的舆论。
等到了午后。
他再一次付账走出来后,率先返回了诏衙,发现钱可柔等人已经做完了他吩咐的事情。
“大人,事情办妥了。这是不同善堂所需物资的记录。”钱可柔将一份文书递给他。
这只是第一批物资,一次给太多,是祸不是福。且也要针对具体情况,采购物资。
赵都安点了点头,略翻阅便放下,转而道:
“派人便衣,去查一查最近城中散播陛下要投降割地的言论的源头。”
钱可柔吃了一惊,神态凝重地点头:
“是。属下这就去做。”
吩咐完这件事,赵都安再次动身,这一次,却是直奔皇宫而去了。
……
依靠供奉腰牌,赵都安顺利穿过皇城、宫城,入了养心殿。
最终在熟悉的御书房内,见到了女帝。
“来了?”
徐贞观正在批阅奏折,头也不抬地说道。
温暖明媚的书房中,炭炉与香炉汇成了空气中一股暖香。
青丝如瀑的白衣女帝纤细的皓腕跟随笔杆挪动。
赵都安摘下面具,自行拽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,说起了给宁则臣等前线文臣武将运送年货的事。
徐贞观搁下笔,认真听完,颔首道:
“有道理。朕会命人去办。”
而后她看着赵都安的脸色,轻声道:
“有什么话直说吧。”
赵都安说道:“臣今日去了城东……”
他慢慢地,一点点地将自己今日所闻所见描述完毕。
不知不觉间,徐贞观也颦起了眉头:
“你觉得是有人在散播相关言论?”
“或许有,或许没有。”赵都安摇头道:
“议和摆在所有人眼前,最终结果也难以隐瞒,其实谁宣扬什么倒也并不重要。”
徐贞观盯着他:“你是想问朝中如今的风向?”
见赵都安点头,女帝轻轻叹了口气道:
“不出预料。前线开打后,朝廷中也越来越多的大臣透露出妥协的意思了。朕都看在眼中,知晓其中一部分必然是暗中与河间王、燕山王有联系的,但同时也有一部分,怕是并无私心。”
赵都安也叹了口气:
“这一幕我们早就预见到了,不是吗?”
女帝也沉默下来。
从大局的角度,暂时的妥协可能是风险最低的平叛方案。
若不退,则来年的形势可能再次变得不明朗起来。
“陛下什么想法?”赵都安问道。
这个问题,在议和使团到来前他便曾问过,如今是第二次。
徐贞观漆黑的眸子平静地与他对视,说道:
“朕从不曾改变心意。”
“敌人比预想中更狠,过刚易折。”
“朕有退路吗?”
赵都安嘴角微微泛起笑容,他站起身道:“臣明白了。”
说完,他竟转身便要走。
忽然,女帝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