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虽死,而精神不灭。若人人畏死而偷生,天下尽皆苟且偷生之徒,将无舍生报国之士。天下虽大,骨血不存,留皮肉何用?泱泱大国,何以屹立于群狼环伺之中,异族窥探之下?”
说话时,于文正慷慨激昂,正气凛然。
他随即道:“朝廷虽有奸佞,然朝堂之中,不乏死谏之士;边关要塞,屡出忠勇将才;江湖之野,民皆心向一统。如此种种,皆因本朝气数绵延未绝。平南王逆天行事,以’清君侧,除奸佞’为自己张目,实则欲割土自立,进图中原。”
顿了一顿,于文正更进一步,指出平南王行为的本质:“朱昊祖为扩军备战,与朝中奸佞小人阴相勾结,搜刮民脂民膏以贿赂达官;养寇自重,视西南百姓如同草芥。今兴兵犯事,使天下百姓陷于战火;割土裂边,徒增异族虎狼之心。食君之禄,生谋反之心,是为不忠;一己之私,而使生灵涂炭,是为不义。如此不忠不义之徒,我恨不得生啖其肉,岂能委身事之?”
言毕,心中愤恨难平,又骂越涧道:“汝等小人,惜身顾命,安敢妄言大义?如此为虎作伥之徒,助纣为虐之辈,有何面目面对校场宁死不降的忠臣之魂,义士之血?”
越涧经如此痛骂,气血翻涌,心绪难平。
他站起身来,力争道:“西南官员,并非皆如大人所言。人固有一死,死又何惧?可那些死去的官员得到了什么?除了一个忠义的名节,还能得到什么?当日平南王校场谋反之时,威逼众官,安永峰倒是坚守气节,拒不投降,结果呢?不仅被杀,还连累一家老小,尽丧于平南王屠刀之下。可怜他那妻子,怀胎九月,也难逃一死。”
说着话,竟然有滚滚热泪自越涧眼中流出。
“唉!”于文正叹了一口气,随即说:“如此忠义之士,必为上天所感,被天下百姓万世传颂。”
“可是,这不值得啊!”越涧道:“他所任职的地方,很快便被平南王亲信接管,照收赋税,盘剥更甚。百姓受苦,怨声载道。其余血染校场的官员,尽皆如此。”
于文正始终背对越涧,大手一挥,道:“我心意已决,勿复多言。”
越涧见劝之无果,默默转身走到门前,却未向平时那样出门离开,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左右,见无人窃听,便将房门轻掩,回身走到于文正面前,鞠了一躬,道:“大人。”
于文正也未料到他竟去而复返,见他走到面前,又背转身去,不愿看他。
“大人,”越涧再拜道:“请允许我为大人说一个故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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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多年以前,曾有一青年,自视学富五车,欲收拾行囊,进京赶考。途经黎县,遇四恶霸当街行凶,欺凌妇女。那青年凭借一腔血勇,挺身而出,无奈身单力孤,被痛殴一场,遍体鳞伤。青年气之不过,告上官府,奈何四霸与当地官府私相勾连,构陷青年,押入大牢,欲处以极刑,杀人灭口。”
越涧说到此处,若有所感,顿了一顿,方才继续自己的故事:“幸而青年所救之妇,乃一富商家中女眷。此富商经逢大变,家道中落,逃难至西南黎县,未想虎落平阳,竟被群犬所欺。得知青年际遇,不惜斥重资贿赂官员,才救了青年性命。在狱中之时,青年感慨良多。后进京赶考,一举中第,自请入西南偏远之地为官,将黎县长官与恶霸一举铲除,除一方豪强,得百姓拥戴。”
“我不惧死,但当死得其所。”越涧讲完故事,总结道:“那青年得机遇不死,才能铲除豪强恶霸,还百姓太平。若是当时身便死,又有何益?”
“你是说校场官员的死没有意义?”于文正被越涧激怒了:“那是忠臣之血,其气节必将传于后代,流芳百世。”
“传于后代,流芳百世,然后呢?”越涧提出了他的疑问:“若西南忠臣良将尽皆一死了之,西南将完全被平南王所控,谁能制之?死不足惧,可如今国未破,家未亡,一死以全名节固然壮烈,然苟全性命,忍辱负重未必便比死容易许多。惟有留此身躯,忍一时之辱,背一时骂名,只要心向家国社稷,方能相机行事,再图报国。初心不改,虽一时折辱屈膝,亦大丈夫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