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吞岳将绢帛塞进暗格,指腹在铜锁上摩挲良久。帐外月色惨白,像层薄霜覆在铁甲上。他忽然意识到,那些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连环计,不过是神行道人三十年前埋下的引子,而自己,或许正沿着某个早已写好的剧本步步深陷。
“赤霄阁愿意借冥儡?”刀柄在掌心转了半圈,金属纹路硌得虎口发麻。楚吞岳盯着暗卫腰间晃动的赤色令牌,烛火在他眼底凝成两簇跳动的火苗,“说吧,萧烬想要什么?”
暗卫摘下斗笠,露出刀疤纵横的脸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:“将军痛快。阁主说了,事成后赤霄阁要当江湖魁首,还要入宫封个大国师当当。”
话音未落,屏风突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。灰袍人踏着月光走出,腰间玉珏撞在青铜剑鞘上,发出清越的声响。苏墟尘枯瘦的手指划过暗卫肩头,带起一串细密的火花:“且慢。”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冷光,像淬了毒的匕首抵住楚吞岳咽喉,“世子别忘了约定——若染指谋逆,休怪我袖手旁观。”
楚吞岳的指节捏得发白,檀木桌角发出不堪重负的**。他望着灰袍人衣摆上翻飞的暗纹,想起那些深夜里的兵法对谈,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:“老师,我发誓……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换成沙哑的承诺,“真到那一步,我定会先请您定夺。”
苏墟尘的灰袍扫过帐中烛火,在地面投下一道扭曲的暗影。他背对着楚吞岳,苍老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:“乱世里最容易迷了眼,但你得守住本心。”说罢抬脚就走,连看都没看赤霄阁暗卫一眼,衣角掀起的风扑灭了案头半盏油灯。
“神行道人当年用七星回天诀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,”他的声音从帐外传来,混着呼啸的夜风,“他说你是武曲星转世,生来就该平定天下。可你楚家家主非大忠之人,而你终将会因孝道而舍弃忠义,落得个……”话音戛然而止,只留下空荡荡的布帘在风口摇晃。
暗卫趁机掏出泛黄的契约,羊皮纸上的朱砂印红得刺目:“将军,萧阁主没多少耐性。”他故意把契约推到烛火下,纸面映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,“只要您落笔,赤霄阁的情报网、冥儡军团,随时听候调遣。”
楚吞岳盯着契约,耳边却回响着苏墟尘的话。帐外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,远处山峦在夜色中如巨兽蛰伏。他抓起狼毫笔,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,一滴浓墨正巧坠在“大国师”三个字上,像滴滚烫的血。
暗卫屏住呼吸,看着墨迹在纸面缓缓晕开,染黑了半个条款。终于,楚吞岳重重落笔,笔尖将羊皮纸戳出个小洞。烛火突然剧烈摇晃,窗外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,冰碴子噼里啪啦砸在牛皮帐篷上,掩盖住了契约收起时的沙沙声。
风雪拍打着帐外的旗杆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楚吞岳望着暗卫揣起契约的背影,唇角勾起一抹冷弧——他当然知道,这纸契约不过是张薄如蝉翼的幌子。赤霄阁盘算着借他之手染指朝堂,而父亲楚怀瑾何尝不是想将冥儡收为己用?否则怎会默许与虎谋皮的交易?寒风卷着雪粒撞在帐幔上,扬起细碎冰晶,映得他眼底寒光愈发森冷。在这大乾极北的雪原上,各方势力皆藏着见血封喉的利刃,只等合适的时机出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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