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清玥捧着疫苗接种登记册从药房转出来,发梢沾着的决明子随步伐簌簌掉落,在青砖地面拼出"妙手回春"的草书。
"顾大夫,东头老王家给送的腊肉!"李女性村民扛着陶罐跨过门槛,罐口封印的桑皮纸上还画着安神符。
周村医代表醉醺醺地倚在中药柜前打酒嗝,手里的铜药匙叮叮当当敲着紫砂药壶,竟合上了远处小学校早读的《药性赋》背诵声。
钱上级的奥迪A6在晒谷场急刹时,惊飞了正在啄食药渣的麻雀群。
这个曾经大腹便便的男人,此刻正捧着搪瓷缸给排队量血压的村民倒凉茶。
他腕间那道用领带画的符咒泛着朱砂红,公文包里原本的表彰文件早已换成手抄的《大医精诚》全文。
"顾大夫..."赵清玥递过体温计的手突然顿住。
晨风掀起顾长哥挽起的袖口,那个徽章状淤青已褪成淡紫色,蜷缩其中的乌鸦幼雏正随着他脉搏微微颤动。
晾晒药材的竹匾突然叮咚作响,二十三枚淬过雄黄酒的银针在晨光中悬浮成星斗阵,将每个医疗小组的方位旗笼罩在淡金色光晕里。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药柜的百子柜时,诊所门前的功德碑突然发出清越鸣响。
村民们供奉的二十三种药材在碑面流转生辉,顾长哥别在耳后的艾草叶无风自动,叶片背面赫然显现出孙老板逃离的路线图。
赵清玥的钢笔尖在登记册上洇出墨点,那滴墨竟顺着纸页褶皱流向祠堂方向,在地面汇成私立医院地下室的排水系统图。
"顾大夫!
省里特批的医疗专列进站了!"周村医代表挥舞着盖红头文件的电报冲进来,腰间别着的桃木剑穗扫过药柜,三七粉与冰片竟在空中凝成展翅的玄鸟。
顾长哥笑着将甘草根抛向空中,根须在坠落过程中开满淡紫色小花,每片花瓣都印着村民的指纹。
欢呼声震落屋檐冰凌时,晒谷场方向飘来混着墨香的药香。
美术学院采风的学生们挤在诊所栅栏外,为首的姑娘鬓角别着狼毫笔,笔杆上缠绕的丝线正与顾长哥腕间淤青产生共鸣。
赵清玥伸手替他拂去肩头药渣,指尖触到那根衔着银针的玄鸟尾羽时,整个诊所突然漫起带着松烟墨气息的晨雾。
"听说村里要建艺术公社?"李女性村民擦拭着药碾子,铜器表面忽然映出美院学生画板上的素描——那分明是顾长哥昨夜在祠堂废墟施针的场景。
顾长哥捻着甘草根的手指微顿,药柜最顶层的紫檀匣突然弹开,祖父留下的采药图卷轴骨碌碌滚到美术学院宣传单旁,泛黄的宣纸上渗出与淤青相同的淡紫色墨迹。
暮色初临时,最后一位取药的村民在功德碑前洒了盅雄黄酒。
顾长哥锁上诊所的铜鱼锁,转身时衣摆扫落的艾草灰在青石板上凝成卦象。
赵清玥抱着一摞病历档案站在银杏树下,发间别的虞美人突然绽放,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私立医院地下室的通风管道结构。
村口老槐树的年轮里渗出铁锈味的水珠,孙老板遗落的鳄鱼皮鞋正在树根处缓缓下沉。
顾长哥弯腰拾起半片带着齿痕的处方笺,纸缘残留的墨迹突然游动起来,在暮色中拼出美术学院徽章的轮廓。
东南风卷着松烟墨的香气掠过诊所屋檐,二十三盏红灯笼同时转向艺术公社规划地的方向,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出未干的丹青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