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当归应了一声,将鼓鼓囊囊的包袱小心搁在角落的梨木案几上。
眼角余光瞥见铜镜前的身影,他连忙别过脸去,规规矩矩地坐到窗边的藤椅上,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。
静姝已经蹦到梳妆台前,接过红绡怀里的长发时轻呼一声:"好香!"
只见峨眉的长发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,发丝间萦绕着淡淡的兰芷清气,还混着些药草的甘苦。
红绡娴熟地分出一缕青丝,木梳蘸了桂花油轻轻梳理:"雀翎姑娘,劳你按住这里。"她指点着将发带绕过峨眉额前的碎发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烛火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纱窗上,恍惚间竟像一幅工笔美人图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李当归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出神,竹叶沙沙的声响混着屋内女子们轻柔的说话声,竟让他有些昏昏欲睡。
直到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,他才恍然回神——那边似乎终于忙完了。
里屋内。
铜镜前,峨眉依旧是苍白的面容,朦胧的眼神。
可那总是散乱如瀑的长发此刻却被挽成了一个松散的低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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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白的发带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几缕碎发垂在她纤细的颈边,发间那支珍珠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,像是夜露缀在蛛网上。
"这样便不会绊着了。"红绡退后一步,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。
她语气轻柔,仿佛方才只是给邻家小妹梳了个寻常的发式。
峨眉抬起手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脑后的发髻。
这个动作让她腕间的衣袖滑落,露出一截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手腕。
忽然,她唇角微微扬起——那是个极浅的笑,像是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。
"真好看!"静姝笑道,银铃般的声音惊醒了怔愣的众人。
她凑近峨眉,伸手调整了一下那几朵小小的茉莉花,"比之前利落多啦!"
峨眉缓缓站起身,那条精心编织的发辫垂落下来,末端正好悬在脚跟上方,再不会拖曳在地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素白的衣摆,又抬头环顾四周,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,最后定格在铜镜中的自己身上。
当李当归再次见到峨眉时,不由屏住了呼吸——松散的低髻衬得她苍白的脸庞多了几分生气,素白发带垂落的弧度恰到好处。
李当归觉得,此刻的峨眉终于有了几分帝子该有的气度。
"红绡姐的手艺不错吧?"静姝拉着峨眉往茶桌走去,雀翎细心地为她拉开藤椅。
李当归揉了揉发僵的后颈,总算能将视线从窗外的竹影收回。
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,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像猛地撞入眼帘——
画中红衣女子执剑而立,衣袂翻卷如燃烧的火焰。
那眉眼,那唇角的弧度...
李当归从未见过这幅画,也没见过画中人。
但他知道画里的人是谁。
"当归哥哥?"静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你怎么..."
李当归的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桌沿,喉结滚动几下才发出声音:"红绡姑娘,墙上那幅画是..."
红绡顺着他的目光回首,忽然莞尔一笑:"那是我专程请画师为救命恩人绘的。"
“救命...恩人?”
李当归一愣。
红绡起身取下画轴。
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英气的眉峰,烛火在画轴上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她的目光渐渐飘远,声音也染上了几分秋日的凉意:
"十五年前,紫金关外三百里的落霞村..."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那年的秋风格外凛冽,卷着枯叶扫过龟裂的田地。
战火刚熄的北方满目疮痍,颗粒无收的村民们拖家带口,像一群灰扑扑的蚂蚁沿着官道向南蠕动。
年幼的红绡裹着破旧的麻布衣衫,赤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——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日没见到父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