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婉娘不动声色,没回应他眼里的几分献殷勤,只淡淡道:“心意领了,今晚小镜掌勺,你若不嫌弃,就留下一块,等会儿一起尝。”
韩大力一听秋辞镜掌勺,顿时眉开眼笑:“小镜掌勺?那我这回算是赚大了!”
秋辞镜接过兽肉,刀工干净利落地将筋膜与骨刺剔除,将之与裂齿兽肉、山中枫辛果、赤莲草根一起慢炖成汤,锅中香气溢满营地。
夜幕降临,火堆旁香气四溢,浓香扑鼻的兽肉汤出锅。汤汁如乳,入口滑嫩,灵气隐隐浮动。
几位团员吃得热汗涔涔,韩大力赞了一句:“比城里的掌勺师傅做的还要好。”
火光映照下,林婉娘神色柔和,一边喝着汤,一边继续统筹隔日物资的分配计划,口中不忘安排巡岗与火线布哨。
夜已深,营地渐次安静下来。篝火化为暗红的炭光,火星偶尔炸开,闪烁在夜色如水的林间。
秋辞镜裹着兽皮,侧身躺在林边草地上,小狗已洗干净毛发,拧成一团缩在他怀中,已然沉睡。
他却睁着眼,久久难以入眠。
那块韩大力带来的“虎筋兽”之肉,肉质筋密、气血充沛。他初时只是觉得香气浓烈,入口温热。
但越到夜里,越觉体内躁动。血液仿佛在燃烧,经脉中隐隐作痛,甚至连耳边都能听到“轰轰”如鼓的回响。
他轻轻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林婉娘的帐篷里已有鼾声。其他团员也各自入眠。
而在那棵老槐树下,韩大力靠着树干坐着,手里握着一壶冷酒,仰头正对星空,像在等什么。
秋辞镜踱步走过去。
“你果然睡不着。”
韩大力笑了笑,拍了拍旁边的位置,“我早说了,那肉不是你这种年纪的人该吃的,但你小子体格怪得很,吃完脸都没红,只怕是老天爷赏饭吃。”
秋辞镜坐下,声音低低的:“我感觉心跳得厉害,身体像被火灼烧,却又不是疼……而是像有股力量在往外顶。”
韩大力眉头一挑,认真了几分:“那不是错觉,是气血激荡的征兆。
你体质本就极阳,那肉补得太猛,灵气和血气搅在一块儿,自然难以安眠。”
“你从小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?比如摔不坏,病不生?听说过你爹娘的事情么?”
秋辞镜沉默了片刻,摇头:“我小时候并无什么异样,娘也从未告诉过我有别的爹娘。”
韩大力望着秋辞镜眼神中微微跳动的火光,忽然笑了:“你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吗?”
秋辞镜看向他,眼神清澈,带着几分沉稳:“意味着拥有守护自己与在意之人的力量。”他顿了顿接着道。
“然后让碍眼的灰飞烟灭,让挡道的尸骨无存。”
韩大力眼神闪过一丝玩味:“……你说的倒也对。”
他抿了口酒,喃喃道:“这世上生灵万千,但真能修行的,不过万中取一。
有灵种者可修,有奇骨者可炼,有异血者则天生通窍……而你,小镜子,吃进灵气能撑得住,睡不着却不走火……这不是运气,是命数。”
秋辞镜眉头微皱:“我该做什么?”
韩大力认真看了他几眼,缓缓道:“我可以教你一套吐纳法,能帮你把体内乱蹿的气血慢慢导入窍脉,不至于伤身。
它不值钱,是早年一位老兵教我的法子。但若你真走得远,也许将来能凭此悟出自己的法门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他忽然咧嘴一笑,“我教你,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秋辞镜望着他,语气平静:“你说。”
“别学那些宗门弟子,一天到晚眼睛长到天上去。我韩大力这人不识字,不懂礼,但也知道,做人得记恩。”
他把酒壶递过来,笑道:“将来你有出息了,别不认得我这张老脸就成。”
秋辞镜接过酒壶,却没喝,只是点头。
韩大力满意地一拍他肩膀:“那好,从今晚起,咱们就是半个师徒。”
他转身从随身包袱中摸出一卷油纸,展开,上面画着一幅幅简陋人像图:站、坐、呼吸、手势、气流路径,尽是粗笔草画,却暗合吐纳之理。
“照着这个来,一炷香内,只吐不纳,养精固气;再一炷香,缓纳轻吐,引气归窍;最后静坐养神,令灵气沉入体表。”
秋辞镜看着那油纸,忽觉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。
这份传承粗糙无比,但正因如此,那股“野路子”的淳朴与直觉,反倒贴合他那躁动的本心。
韩大力盯着他的眼眸,忽然问:“你愿意走修行这条路吗?这不是一顿饭的事,是真要豁出命来的。”
秋辞镜轻轻点头。
“我不知道自己是谁,也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不变强,就有人会死,会受伤,会被逼迫。”
“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在娘身上。”
他语调平静,像是多年以后才该说出的话语,此刻却被星光和炭火烘热,从心底说了出来。
韩大力望着他,好一会儿没说话。
“你这孩子啊……”他忽然笑了,声音低哑,“真像我早年认识的一个人。”
那人,曾在千军万马前一剑开山,最后死在兄弟背后的利刃下。
但那是过去了。
现在这少年,才刚刚点亮自己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