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味觉逆旅:青铜钥记

“林太医!” 粗嗓门的衙役带着酒气冲进来,腰间的刀鞘撞在门框上,“县太爷请你去尝尝新熬的百怪羹,据说加了‘千年雪莲’呢!”

“雪莲?” 林太医冷笑,“是西域商人从粪堆里刨出来的‘雪莲’吧?”

“你找死!” 衙役的刀抽出来,寒光映在药柜的铜环上,“上次张木匠说羹里有蛆,舌头都被割了!”

地窖里,苏木哲攥紧钥匙。他听见林太医的咳嗽声,听见药罐摔碎的脆响,听见林婉儿咬着唇的呜咽。钥匙突然发烫,烫得他指尖发麻 —— 他看见地窖顶的木板缝隙里,渗进点暗红色的东西,像凝固的血。

“走!” 他拽起林婉儿,往地窖深处跑。尽头有扇小窗,爬出去就是后巷,月光在地上铺了层霜,像条冰冷的河。

跑过第三条街时,林婉儿突然停下,指着前面的高墙:“那是张大户家的果园,里面有棵老槐树,能藏人。”

树洞里很暗,能听见彼此的心跳,像擂鼓。林婉儿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帕子,里面包着半块金橘饼,甜香混着眼泪的咸,在黑暗里弥漫。

“我娘就是吃了王厨子的蛇胆蜜,咳了三个月,最后......”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,“我爹说,要是当时他敢跟瓦肆拼命,我娘或许还在。”

苏木哲把金橘饼推回去。“你爹不是没拼命,他是在用自己的法子守着。” 他想起林太医碾药的样子,想起那本泛黄的《食鉴》,“就像这黄连膏,苦,却是真的能治病。”

树洞里突然落下片叶子,带着夜露的凉。

林婉儿突然笑了,笑声在黑暗里发颤:“我跟你说个秘密。波斯的阿月浑子,其实就是核桃,去年我偷偷尝过,涩得能掉眼泪。可那锦袍公子非说甜,大概是怕别人笑他不懂贡品吧。”

苏木哲也笑了。他想起赵磊,每次吃炸鸡排都要拍视频发朋友圈,配文 “人间至味”,可他分明看见赵磊偷偷往垃圾桶里吐骨头 —— 那骨头根本没酥,还带着血丝。

“人为什么总爱骗自己?” 林婉儿的声音很轻,像叹息。

“因为怕。” 苏木哲靠在树干上,钥匙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,“怕被说成异类,怕被孤立,怕自己坚信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。” 他想起自己拒绝炸鸡排时,同学眼里的怪异,像看个怪物。

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一下,两下,三更了。

林婉儿突然抓住他的手,指尖冰凉:“我知道县太爷的秘密。他根本不是被西域商人骗了,他是想靠百怪羹控制全城 —— 谁喝了,谁就会变得跟他一样,觉得馊粥是珍馐,毒药是琼浆。”

苏木哲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老妇人说的 “醉仙草”,想起那些喝了昏迷不醒的人,想起张木匠被割掉的舌头。这根本不是跟风,是场用味觉进行的囚禁。

“那金帽商人,其实是县太爷的表兄,他们把西域的烂东西运过来,换走百姓的粮食和银子。”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偷看过他们的账本,上面记着‘百怪羹,每碗换粟米三斗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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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洞里的风突然变冷,像淬了毒的刀。

苏木哲摸出青铜钥匙,月光从树缝里漏进来,照在纹路上,那些蜷着的蛇形纹路仿佛活了过来,在金属上游走。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“你要去哪?” 林婉儿拽住他,指甲掐进他的胳膊。

“去拿一样东西。” 他的声音很稳,像结了冰的湖,“能让所有人都醒过来的东西。”

他钻出树洞时,林婉儿把那半块金橘饼塞进他手里。“甜的,” 她说,“等你回来,我教你做黄连膏,苦的甜的,都尝尝。”

月光下,果园的篱笆投下长长的影子,像一道道栅栏。苏木哲握紧金橘饼,甜香在舌尖散开,突然觉得,有些滋味,哪怕只尝过一次,也能记住一辈子。

第五章 馊粥惊变

老妇人的茅草屋,像只破旧的鞋,陷在巷子深处。

苏木哲蹲在柴草堆上,能看见屋顶的破洞,星星从洞里漏下来,像碎银子。老妇人正用破碗煮着什么,黑色的糊状物在锅里翻滚,散发出的馊味比墙角的霉味更甚。

“这是‘救饥方’,” 老妇人用枯枝似的手指搅着锅,“三年前饥荒,县太爷就逼着百姓喝这个,说是‘观音土混谷糠,赛过活菩萨’。” 她的声音突然发颤,“我儿子就是喝多了,肚子胀得像鼓,最后......”

锅里的糊状物溅起一滴,落在地上,立刻引来几只蟑螂,争先恐后地啃食,像在赴一场盛宴。

苏木哲想起生物课上的 “观音土”,老师说那东西不能消化,会把肠子堵死,可课本上没说,原来真的会有人逼着别人吃。

“为什么不逃?” 他问。

老妇人笑了,笑声像破锣:“往哪逃?城门盘查得比筛子还严,身上没带着‘尝味队’的腰牌,根本出不去。再说,逃出去又能去哪?天下乌鸦一般黑,说不定别的地方,连馊粥都喝不上。”

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块干硬的窝头,麦香混着点霉味,像晒干的希望。“这是我藏了半个月的,本来想留着给路过的乞丐,现在看来,你比他们更需要。”

苏木哲没接。他想起林婉儿的金橘饼,想起林太医的黄连膏,想起妈妈的排骨汤,突然觉得,这世上最残忍的,不是毒药,是逼着你把馊粥当珍馐,还得笑着说 “好吃”。

突然,院门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,像毒蛇在爬。

老妇人脸色煞白,把窝头往他怀里一塞,推着他往地窖钻:“快!是‘尝味队’的来了!他们每三天就来一次,逼着家家户户喝百怪羹,谁不喝,就拖去‘醒味堂’—— 那地方,进去的人就没出来过!”

地窖盖是块青石板,重得像座小山。苏木哲刚钻进去,就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,接着是老妇人的尖叫,锅碗瓢盆摔碎的脆响,还有人在狂笑:“王婆子,这次的百怪羹加了‘鲛人泪’,县太爷说,喝了能看见祖宗!”

“我不喝!那是毒药!” 老妇人的声音嘶哑,像被砂纸磨过。

“不喝?” 另一个声音更狠,“那就灌!让你尝尝张木匠的滋味 —— 舌头割了,看你还敢不敢说不!”

地窖里的黑暗突然变得粘稠,像化不开的血。苏木哲捂住耳朵,可那些声音还是往里钻:老妇人的哭喊,衙役的狞笑,馊粥泼在地上的腥气,还有...... 骨头断裂的闷响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上面安静了。

只有水滴落在水缸里的声音,滴答,滴答,像在倒计时。

苏木哲推开青石板,月光像把刀,劈进屋里。老妇人躺在地上,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,嘴角淌着黑血,手里还攥着块碎瓷片,上面沾着馊粥的痕迹。

灶台上的破碗倒在一边,里面的 “救饥方” 洒了一地,蟑螂还在啃食,像在分食一具尸体。

苏木哲的手在抖,不是怕,是怒。他想起老妇人说的 “能守住自己舌头的人不多了”,想起她塞给自己的窝头,想起那句 “这世道”。

这世道,到底是谁的世道?

他抓起窝头,麦香混着霉味,在嘴里嚼得生疼。突然,他发现老妇人的手指蜷着,像是在护着什么。掰开一看,是块烧焦的布,上面绣着半朵菊花,和林婉儿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
“原来......” 他的喉咙哽住了。

院门外传来风声,像有无数人在叹息。

苏木哲把老妇人抱到柴草堆上,用破席子盖住。他在墙角找到把锈迹斑斑的柴刀,握在手里,沉甸甸的。青铜钥匙在腰间发烫,烫得像团火,烧着他的血。

他要去县衙。

不是为了躲,不是为了藏,是为了那些被割掉的舌头,为了那些喝了毒药的人,为了老妇人没说完的话,为了林婉儿树洞里的眼泪。

他要让县太爷知道,舌头长在自己嘴里,滋味是自己的,谁也别想抢,谁也别想改。

夜色像墨,把他的影子吞了进去。只有那把柴刀,偶尔反射出点月光,像颗不肯熄灭的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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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夜探县衙

县衙的墙,比想象中高,墙头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,像一排獠牙。

苏木哲趴在墙外的草丛里,能听见里面的狗叫,比百怪羹的馊味更让人胆寒。他摸了摸手心的伤口,那是白天爬树时被树枝划破的,血珠渗出来,滴在钥匙上,纹路里的蛇仿佛活了,在金属上扭动。

“想进去?”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像枯叶摩擦。

苏木哲猛地回头,看见个黑影蹲在草里,穿着破烂的短打,手里握着根铁钩,钩尖闪着冷光。是个少年,比他矮半个头,眼睛却亮得像狼崽。

“我认识你。” 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白天在瓦肆,你帮了林姑娘。”

苏木哲握紧柴刀:“你是谁?”

“张木匠的儿子,张小木。”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嘴,那里只有个黑洞,“我爹被割舌头那天,我躲在水缸里,看见是你撞翻了百怪羹,救了林姑娘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气流的嘶嘶声,像漏风的风箱。

苏木哲的心一沉。他想起老妇人说的 “张木匠被打了二十板子”,原来不止如此。

“我知道有条路能进去。” 张小木用铁钩指了指墙根,“排水沟,去年我掏粪时发现的,能通到县衙后院的马厩。”

排水沟里的腥臭,比街角的粪酒更甚。苏木哲蜷着身子往前爬,污水漫过脚踝,冰凉刺骨,像无数只手在拽他。张小木在前面开路,铁钩时不时敲打石壁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
“县太爷的百怪羹里,根本没有龙涎香,” 张小木的声音在污水里泡得发闷,“是用死人骨头磨成粉,混着马尿发酵的。我爹就是发现了这个,才被割了舌头。”

苏木哲的胃里翻江倒海。他想起那些喝了百怪羹的人,眼神呆滞,嘴角挂着诡异的笑,像被抽走了魂魄。这根本不是控制味觉,是在吞噬神智。

爬出排水沟时,正撞见马厩的老马头在喂马。老头看见他们,吓得手里的草料都掉了,刚要喊,张小木突然扑过去,捂住他的嘴。

“是我,小木。” 他嘶嘶地说,“我们是来救大家的。”

老马头的眼睛突然红了,浑浊的泪滚下来:“造孽啊...... 县太爷今晚要在正堂办‘尝味宴’,逼着全城的乡绅都喝百怪羹,说是要‘统一口味,共享太平’。”

“林太医和林姑娘呢?” 苏木哲抓住老头的胳膊。

“被关在柴房,” 老马头往东边指了指,“县太爷说,等宴完了,就让他们父女‘尝尝’改良版的百怪羹 —— 加了三倍的死人骨粉。”

马厩的灯笼突然晃了晃,是巡逻的衙役来了。老马头赶紧把他们推进草料堆,用干草盖住。衙役的靴子声从外面走过,带着酒气的哼唱飘进来:“百怪羹,香又香,喝了忘了爹和娘......”

等衙役走远,苏木哲从草料堆里钻出来,手里的柴刀攥得更紧。“小木,你去救林太医他们,我去正堂。”

“你要干嘛?” 张小木的眼睛瞪得溜圆。

“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他们喝的到底是什么。” 苏木哲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钥匙,纹路里的流光越来越亮,“我要让他们自己的舌头醒过来。”

正堂的灯火亮得像白昼,红绸子挂满梁,像铺了层血。县太爷坐在主位上,穿着绣金的袍子,手里举着个玉碗,正往嘴里倒着什么,嘴角挂着黑绿色的汁,像条吐信的蛇。

“诸位乡亲,” 他的声音像肥肉在油锅里炸,“这百怪羹,乃是天赐的仙品,喝了,就能超凡脱俗,从此不知苦滋味!”

底下的乡绅们面面相觑,手里的碗在发抖,馊味混着酒气,在空气里弥漫。苏木哲看见王厨子也在,他缩在角落,手里的锅铲还在抖,像在瓦肆那天一样。

“怎么?不敢喝?” 县太爷把玉碗一摔,碎片溅在地上,“难道你们想违抗天意?想跟张木匠一样,舌头都保不住?”

乡绅们的脸瞬间惨白,有人颤抖着端起碗,就要往嘴里送。

“住手!”

苏木哲从梁上跳下来,柴刀劈在桌案上,震得碗碟叮当作响。“这不是仙品,是毒药!里面是死人骨头和马尿!”

县太爷的脸腾地红了,像块烧红的铁:“哪来的野小子,敢在此妖言惑众!来人,把他的舌头割了!”

衙役们拔刀冲上来,刀光在灯火下闪成一片。苏木哲握紧青铜钥匙,心里默念着 “让他们看看真相”,钥匙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,像颗小太阳。

光里,所有人都看见了 —— 西域商人从棺材里舀出骨头粉,县太爷往百怪羹里撒马尿,王厨子偷偷把蛇胆换成了猪胆,锦袍公子把阿月浑子扔进茅厕...... 那些被掩盖的真相,像潮水般涌出来。

“呕 ——” 有人吐了,是那个胖老爷,他吐得撕心裂肺,“我说怎么喝着像坟头的土......”

“我就说醉仙草是毒草!” 有人哭喊,“我儿子喝了,现在还像个傻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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衙役们手里的刀掉在地上,他们看见自己的家人喝了百怪羹,正往嘴里塞馊粥,

哭喊声像潮水般漫过正堂,乡绅们摔碎碗碟,踩着满地狼藉往外冲,撞倒了梁柱上的红绸,绸子飘落下来,像淌血的尸布。

县太爷气得浑身发抖,手指着苏木哲,声音尖得像被踩住的猫:“抓住他!快抓住他!” 可衙役们早已乱了阵脚,有人望着光里家人的惨状,突然扔掉刀,往门外跑 —— 他要回家,把那碗还没喝完的百怪羹倒掉。

王厨子突然 “噗通” 跪在地上,对着苏木哲连连磕头,锅铲掉在脚边,发出当啷的脆响:“小爷饶命!我也是被逼的!县太爷拿我闺女要挟,我要是不按他的方子做,他就......”

“闭嘴!” 县太爷抓起桌上的玉如意砸过去,如意擦着王厨子的头皮飞过,砸碎了窗棂,月光涌进来,照亮他狰狞的脸,“都是你们这些刁民!不识好歹!真以为没了百怪羹,你们能懂什么叫美味?”

苏木哲握紧柴刀,一步步走向县太爷:“美味不是被逼出来的,更不是骗出来的。就像黄连苦,可有人觉得苦得干净;金橘甜,可有人嫌甜得发腻。你凭什么把自己的舌头当秤,称遍全城人的滋味?”

“凭什么?” 县太爷突然狂笑,笑声像破锣,“就凭我是官!你们是民!官说甜,民就得说甜;官说香,民就得说香!”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,往嘴里倒了些粉末,“知道这是什么吗?西域来的‘忘味散’,吃了,就能忘了自己是谁,忘了什么是苦,什么是甜,只记得官说的味!”

他刚要扑过来,突然像被定住似的,僵在原地。

张小木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铁钩抵着他的后心,钩尖闪着冷光:“我爹说,舌头能尝味,心能辨是非。你连心都没了,配谈滋味?”

县太爷的脸一点点变得青紫,像被百怪羹泡过的死人脸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 —— 原来他自己也喝了加了料的百怪羹,此刻正像那些被控制的百姓一样,慢慢失去神智。

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是林太医带着人来了。他们举着火把,照亮了县衙的每一个角落,火把的光里,能看见柴房里被解救的百姓,看见粮仓里堆积如山的西域 “废料”,看见账簿上密密麻麻的罪恶。

林婉儿跑过来,绿衫上沾着草屑,眼里却闪着光:“苏木哲,我们找到解药了!是黄连和甘草,能解百怪羹的毒!”

苏木哲看着她手里的药包,突然想起林太医说的 “苦中带甘”。原来这世上最好的滋味,从来不是纯粹的甜或苦,是能在苦里尝出回甘,在甜里品出清醒。

正堂的灯火渐渐暗下去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张小木把县太爷捆在柱子上,柱子上还贴着 “民以食为天” 的匾额,此刻看来,像个巨大的讽刺。

王厨子蹲在地上,用锅铲一点点刮着桌案上的百怪羹残渣,嘴里念叨着:“我这就去给张木匠赔罪,去给所有被我害过的人赔罪......”

苏木哲走出县衙时,看见晨光里,百姓们正排队领解药,黄连的苦混着甘草的甜,在空气里弥漫,竟有种奇异的清香。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钥匙,钥匙已经凉透,纹路里的流光渐渐隐去,像完成了使命。

林婉儿追出来,手里捧着个布包:“这个给你,是我新做的黄连膏,加了点金橘蜜,不那么苦了。” 她的脸红扑扑的,像晨光里的苹果,“还有...... 我爹说,《食鉴》里缺了一页,讲的是‘少年味’,他想请你补上。”

苏木哲接过布包,指尖触到她的温度,像触到了晨光。他想起自己的清蒸鲈鱼,想起赵磊的炸鸡排,想起锦袍公子的阿月浑子,想起老妇人的窝头 —— 原来每种滋味都有它的道理,重要的不是别人说它好不好,是自己敢不敢承认,喜不喜欢。

“我该走了。” 他说。

林婉儿点点头,眼里的光暗了暗,却还是笑着:“记得吗?我说过要教你做黄连膏。等你...... 回来的时候。”

苏木哲没说话,只是把布包揣进怀里。他握紧青铜钥匙,转身走向晨光最亮的地方,那里仿佛有个漩涡,像来时一样。

第七章 药庐论味

再次站在林太医的药庐时,苏木哲觉得像隔了一辈子。

薄荷还在墙角摇晃,药柜的抽屉依旧发亮,只是空气中多了些新的气味 —— 是黄连的苦,甘草的甜,还有阳光晒过的草木香。林太医坐在竹椅上,翻着那本泛黄的《食鉴》,书页翻动的声音,像蝴蝶振翅。

“你看这页,” 林太医指着其中一行,“‘味者,心之声也。心之所向,味之所趋。’” 他抬起头,眼里的光比油灯亮,“当年先皇写这句话时,我就在旁边磨墨。他说,治国如调味,不能强求百姓都爱一种滋味,得让甜的甜,辣的辣,苦的苦,这样才算真太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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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木哲想起县衙里的混乱,想起那些喝了解药后,哭着说 “原来米是香的” 的百姓。他忽然明白,所谓 “味觉叛逆”,从来不是跟谁作对,是守住自己的心,不让它被别人的舌头牵着走。

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 林太医放下书,捻了捻胡须,“二十年前,有个西域使者来朝,带了种叫‘火椒’的东西,红得像血,辣得能烧穿喉咙。满朝文武都怕,说这是妖物,只有先皇,拿起一个就咬,辣得眼泪直流,却笑着说‘好味!够劲!’”

他顿了顿,声音沉下来:“后来那火椒在南方种活了,成了百姓餐桌上的宝。你看,滋味这东西,不怕怪,就怕不敢尝;不怕不一样,就怕装一样。”

林婉儿端着刚熬好的黄连膏走进来,瓷碗里的膏子泛着琥珀色的光,甜香混着苦香,像把温柔的刀。“爹总说,当年要是有人敢像先皇那样,尝尝百怪羹的真味,就不会有后来的祸事了。” 她把碗递给苏木哲,“尝尝?这次加了蜂蜜,不那么苦了。”

苏木哲舀了一勺放进嘴里。苦先漫上来,像山涧的寒流,接着是甜,像暖阳照在雪上,最后竟有股草木的清香,在舌尖萦绕。他想起自己拒绝的炸鸡排,其实未必有多难吃,只是那时的他,把 “别人说好” 当成了枷锁,连尝都不愿尝。

“其实,” 他忽然开口,“我以前总觉得,别人爱吃的我偏不碰,这才叫自己做主。现在才明白,真正的做主,是敢尝,也敢说不,不是赌气,是真的懂自己的舌头。”

林太医笑了,拍着他的肩膀:“这就对了。就像这黄连膏,有人嫌苦,有人爱那点回甘,没有对错,只有合不合适。” 他从药柜里取出本空白的册子,“这是我新做的《新食鉴》,想请你写点什么,给后来人看看。”

苏木哲接过册子,笔尖悬在纸上,突然想起很多画面:妈妈的排骨汤在砂锅里翻滚,赵磊举着炸鸡排的得意脸,糖油果子在日头下发亮,老妇人攥着窝头的枯手,林婉儿树洞里的眼泪,张小木空洞的嘴......

他落笔,写下:“味无定味,心有定数。”

写完,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,一声声,像在喝彩。

林婉儿凑过来看,突然笑了:“这字像你的人,看着硬,其实带着点软。”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,里面是晒干的金橘花瓣,“这个给你,泡水喝,甜的。”

苏木哲把布包揣进怀里,和黄连膏的布包放在一起。苦的,甜的,都有了,像人生。

墙角的薄荷又摇了摇,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光斑,像撒了把碎金。他知道,该走了。

第八章 绿豆汤约

手机屏幕还亮着,班级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。

赵磊发了张自拍,背景是图书馆门口,他举着杯绿豆汤,配文 “等某个人等到汤都凉了”。下面跟着一串起哄的表情包,像极了穿越前的那个下午。

苏木哲坐起身,睡衣上还沾着阳光的味道。他摸了摸口袋,掏出两个布包 —— 一个装着黄连膏,一个装着金橘花瓣,都是真的。掌心还有青铜钥匙的纹路印,浅浅的,像个温柔的疤。

窗外传来对门小宝的笑声,清脆得像风铃:“妈妈,这绿豆汤加了薄荷,凉丝丝的!” 阿姨的声音带着笑:“慢点喝,没人跟你抢。”

苏木哲笑了。他点开班级群,敲了行字:“来了。带了两种绿豆汤,一种加蜜,一种加薄荷,自己选。”

穿衣服时,他对着镜子看了看,眼神里多了点什么,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亮了。他走到厨房,妈妈正在炖排骨汤,砂锅里的咕嘟声,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。

“妈,” 他说,“今天的汤少放点盐,我想尝尝原味。”

妈妈愣了愣,随即笑了,眼角的皱纹像朵花:“好,听你的。” 她往锅里撒了把枸杞,“对了,赵磊刚才打电话来,说上次的炸鸡排确实太油了,他也不爱吃,还问你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喝绿豆汤。”

苏木哲的心里忽然一暖。原来,不是所有人都在装,只是有时候,大家都在等一个敢先说 “不” 的人。

他抓起书包,里面放着那本《新食鉴》,还有林婉儿给的金橘花瓣。楼下传来卖绿豆汤的吆喝声,拖着长长的尾音,像从古代穿过来的。

走到图书馆门口时,赵磊正蹲在台阶上,手里的绿豆汤喝了一半,看见他,赶紧站起来,手在裤子上蹭了蹭:“那个...... 上次的炸鸡排,确实一般。”

苏木哲把手里的绿豆汤递过去,一杯加蜜,一杯加薄荷:“尝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