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往里走,空气越暖,有点闷。路边草叶上浮起点点光,一开始以为是露水反光,仔细一看才发现,那光是从叶子里面透出来的,淡绿带银白,随风摇晃,像星星落在地上。远处传来虫鸣,不吵,反而有种节奏,像在唱一首老歌。
小主,
走到山坳中心时,天全黑了。
眼前是一片洼地,大概一百多米宽,四周是小山,像个大碗。地上长满发光的蘑菇,蓝白相间,一闪一闪,像沉睡的血管网,每次跳动都带着嗡嗡声,像大地在心跳。菌盖像伞,边缘翘起,散发柔和光晕,整片地都被点亮了。
中间有个小土丘,顶上凹下去像个盆,里面盛着半洼清水,清澈见底,倒映着满天星河。水面平静得不像真的,像一面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镜子。
“这就是核心?”赵铁柱压低声音,又惊又防备。
话音刚落,地面升起一道光墙,两米高,十几步宽,透明泛着冷光。陈砚上前,拿出卷轴想去碰,手指刚靠近,地上的蘑菇猛地一颤,光墙瞬间变红,一股大力把他推得连退几步,差点摔倒。
“不行。”周映荷摇头,脸色严肃,“它不认你。”
“那怎么进去?”赵铁柱急了,“难道还得跪下磕头拜山神?”
她没回答,而是盘腿坐下,双手慢慢插进泥土,动作很轻,像怕吵醒谁。随着她手指深入,更多银灰色菌丝从她皮肤下冒出来,像活蛇一样钻进地下。当这些菌丝碰到地上的蘑菇时,一圈涟漪荡开,像石头扔进湖里。
接着,她开始哼一段没有词的调子。节奏慢,像心跳,音符不成旋律,却让人安心。陈砚听出来了——那是小时候爷爷常哼的《耕谣》,村里老人用来安抚牛羊、唤醒种子的歌。听说一百年前大旱,老人们围在田头一起唱这首歌,三天后真的下了雨。
光墙颜色慢慢变淡,由红转橙,再变成青绿色。陈砚走上前,单膝跪地,手掌按进泥土。
“守田如守心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是陈家子孙,不抢地力,不断根脉。祖训不敢忘,土地不能欺。”
胸前的卷轴忽然发烫,纹路亮起,和地上的光芒呼应。一瞬间,整片洼地仿佛醒了,光墙无声消失,像晨雾遇见太阳。
他们一步步走向中央的小土丘。陈砚伸手想去碰那洼水,指尖还没碰到,水面就自动荡开,浮现出三行字:
共耕者,可承地脉之力。
条件三:不得过度开发土地;须保留古种;每年冬至,献祭古稻粉一升。
违者,断联。
赵铁柱冷笑:“献祭?拿我们的收成当供品?去年一亩才收三百斤,还不够自家吃,再分出去,谁活?”
“不是消耗。”周映荷盯着水面,语气平静,“是交换。古稻粉里有百年的土壤记忆,它需要这个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。就像人要靠血液活着,这片地也需要‘养料’。”
“可我们自己都不够吃!”赵铁柱拳头攥紧,“去年旱,今年才刚缓过来,再分出去,等于割肉补疮!”
陈砚蹲在池边,没说话。他掏出随身带的古稻粉袋子,轻轻打开。灰白色的粉末在星光下泛着淡淡黄光,细细的,像尘一样,飘出一股熟悉的谷香。那是阳光晒过的味道,是父亲亲手碾磨的痕迹,是祖上传下来的“金穗一号”老品种独有的气息。
他想起爸爸偷偷用草木灰盖住试验田的样子——为了保住最后一批老品种秧苗,宁愿被人骂“傻子”也不肯换高产杂交种;想起自己翻烂了好几本农书,只为找到不用化肥也能育苗的方法,三个月睡在田埂上守着发芽的稻子;想起村里人嘲笑他们是“守旧派”,结果连续三年大旱,唯有他们的田还能出苗。
他把卷轴放进水里。
画面浮现:一百年前的大旱,田地裂得像手掌那么宽,全村人在祠堂前跪着求雨。一个人捧出最后一袋古稻种,手都在抖,却只取了一小撮磨成粉,投进土井,剩下的全埋进了祖田。当晚雷雨倾盆,三天后,绿油油的秧苗破土而出。
“他们宁可少吃一口,也要留种护土。”陈砚收回手,看着两人,眼里亮得像火,“这不是牺牲,是规矩。是我们欠土地的债。”
赵铁柱盯着水面看了很久,眉头紧锁,终于开口:“水利归我管。我可以签,但有一条——所有沟渠必须按老图纸重修,不准随便填塘造地。现代工程队那种水泥封底的做法,只会让水脉窒息。”
“我同意。”陈砚伸出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