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够鲜!够真!)
“啲菜心,要选天光前摘落嚟嘅最嫩菜芯,水要大滚,落锅嘅时间要掐得准,多一秒就老韧嚼蜡,少一秒就青涩生腥。就得咁简单:几滴陈年缸晒嘅靓头抽,几滴滚油逼出嘅花生香气。冇花哩碌嘅调味,靠嘅就系食材本身嘅嗰啖甜、嗰啖清香,同埋…落水滚一滚嘅勇气。”
(这些菜心,要选天亮前摘下来的最嫩菜芯,水要彻底沸腾,下锅的时间要掐得准,多一秒就老韧如同嚼蜡,少一秒就青涩带着生腥味。就这么简单:几滴陈年缸晒的好酱油,几滴滚油激出的花生香气。没有花里胡哨的调味,依靠的就是食材本身的那份甜、那份清香,还有…下水滚一滚的勇气。)
她抬起眼,目光温和却蕴含着千钧之力,越过杯盏,稳稳地落在黎景辉低垂的头上,也仿佛在提醒着在座的每一位,声音如同山涧清泉,潺潺流淌,直抵心灵深处:
“追梦啊…有时就同哩碟白灼菜心,一模一样。”
(追梦啊…有时候就和这盘白灼菜心,一模一样。)
“表面睇落去,可能平淡无奇,冇咩万人喝彩嘅大场面。路上会遇到滚水般嘅压力,烫到你皮开肉绽;会遇到水温唔够嘅冷眼同嘲讽,浸到你心都凉透;仲会有无数把声音喺你耳边嘈嘈闭,话你味道寡淡冇出息,叫你落多啲味精、搞多啲噱头,搞到失真变味…”
(表面看上去,可能平淡无奇,没什么万人喝彩的大场面。路上会遇到沸水般的压力,烫得你皮开肉绽;会遇到水温不够的冷眼与嘲讽,凉得你心都寒透;还会有无数把声音在你耳边吵吵闹闹,说你味道寡淡没出息,叫你多加味精、多搞噱头,搞得失真变味…)
她的语气不急不缓,带着一种阅尽千帆、洞悉世事的淡然与通透:
“但系,如果你连落水滚一滚嘅勇气都冇,点知自己嘅极限究竟喺边?点知自己系顶得住滚烫而生,定系未熟先老?点知…剥开所有外界嘅包裹,你自己本身嘅味道,最后尝到嘅,究竟系清甜回甘,定系…苦涩难咽?”
小主,
(但是,如果你连下水滚一滚的勇气都没有,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?怎么知道自己顶得住滚烫而焕发生机,还是未熟先衰?怎么知道…剥开所有外界的包裹,你自己本身的味道,最后尝到的,究竟是清甜回甘,还是…苦涩难咽?)
包厢里骤然陷入一片深海般的寂静。
在这个原本应该充满喧闹和嘈杂的场景中,那些喧嚣的劝酒声、公式化的恭维话以及空调低沉的嗡鸣声,都突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,被按下了消音键。整个空间变得异常安静,只有佩云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沉甸甸的石子,落入人们的心底,激起层层涟漪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佩云姐身上,仿佛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。人们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语,品味着其中的深意。这些话语虽然源自生活,却如同一把利剑,直直地指向灵魂深处,让人无法回避。
公司的高层们原本手中还握着酒杯,此刻却都缓缓地放下了,他们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,似乎在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和工作。主办方的负责人则微微颔首,表示对佩云姐这番话的认可和感慨。团队成员们的眼神也在闪烁,有的若有所悟,有的则陷入了沉思。
林峻杰的目光同样落在佩云姐身上,但他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了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。那个少年依然低垂着头,肩膀却在微微颤抖着,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某种情绪。林峻杰凝视着他,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有同情,有理解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。
黎景辉的身体在佩云姐说到“落水滚一滚嘅勇气”时,几不可察地剧烈绷紧了一下!最后那句如同命运拷问般的“点知…你自己本身嘅味道,系清甜回甘,定系苦涩难咽?”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他心中那块名为“NBA抉择”的巨石上。这块巨石早已布满裂痕,摇摇欲坠。
父亲暴怒扭曲的脸庞在他眼前不断闪现,那是对他选择的极度不满和失望。母亲无声流淌的泪水,如同一股清泉,却无法浇灭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。
膝盖曾经那撕裂筋骨般的剧痛记忆也涌上心头,让他不禁颤抖。那是他在篮球场上拼搏的代价,也是他对未来的担忧。
而大洋彼岸的未知,更是让他心生恐惧。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,充满了钢铁丛林和异样的目光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适应那里的生活,是否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。
种种恐惧如同黑色的冰洋寒流,瞬间席卷了他那摇摇欲坠的意志。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淹没在黑暗的深渊中,无法自拔。
然而,就在他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,他突然感觉到贴身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他的肋骨。他伸手摸去,发现是那张烫金的NBA联合试训邀请函。
这张邀请函此刻仿佛重若千钧,灼烫着他的手指。它代表着他的梦想,也代表着他面临的巨大压力和挑战。
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骨碟里那根翠绿欲滴、经络分明、在灯光下闪耀着生命光泽的白灼菜心。它是如此的纯粹,纯粹到只需要鼓足勇气纵身跃入沸水的考验,便能淬炼出生命本真的清甜。而他呢?他拥有那纵身一跃的勇气吗?
一直压抑在灵魂最底层的恐惧、迷茫和那份难以启齿的软弱畏缩,在佩云姐这番家常话语的温柔叩击下,在这碟至简菜肴的无声映照下,如同找到了决堤的闸口。他终于缓缓抬起头,眼眶无法控制地微微发红,不再是舞台上那个被强行推到聚光灯下、茫然无措的木偶,眼神中充满了激烈的挣扎和一丝近乎孩童般的、赤裸的脆弱。他看着佩云姐温和而洞悉一切的眼睛,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了几下,喉结艰难地滚动,用带着厚重鼻音、低哑得几乎只有身旁林峻杰能勉强听清的粤语,吐露出了深埋心底、如同毒刺般的恐惧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