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林怀远如约来到了位于南京鼓楼附近的国民政府卫生署。这是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小楼,青砖灰瓦,门前站着持枪的卫兵,透着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。与秦淮河畔的自由喧嚣相比,这里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唯一的、浆洗得笔挺的灰色长衫,深吸一口气,向卫兵出示了谭嗣钧的名帖。卫兵仔细查验后,示意他进去,并指明了副署长办公室的方向。
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,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。偶尔有穿着中山装或西服的人员匆匆走过,投向林怀远的目光带着些许审视和好奇。他这身传统长衫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。
来到副署长办公室外,他轻轻叩响了虚掩的房门。
“请进。”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声音。
林怀远推门而入。办公室不大,陈设简单,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类文件和书籍,中西文皆有。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,坐着一位年约五旬、戴着金丝边眼镜、面容清癯的男子,正是谭嗣钧。他此刻没有穿长衫,而是一身深色的中山装,更添几分干练。
“谭先生。”林怀远拱手行礼。
“林先生来了,请坐。”谭嗣钧放下手中的钢笔,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,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。他亲自起身给林怀远倒了杯温水,态度平易近人,毫无官架子。
“冒昧打扰谭先生。”林怀远依言坐下,姿态不卑不亢。
“哪里的话,是我冒昧相邀才是。”谭嗣钧坐回座位,双手交叉放在桌上,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,“林先生,秦淮河畔一席高论,‘上工治未病’,可谓切中时弊,发人深省。如今像你这般既有精湛医术,又有高远视野的年轻中医,实在是不多见了。”
“谭先生过誉,晚辈只是秉承师训,略尽绵力。”
“师训……唉。”谭嗣钧轻叹一声,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忧色,“正是这传承数千年的师训,如今却面临着断绝之危啊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:“林先生,我也不与你绕弯子。今日请你来,是想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消息——‘废止中医案’,将在本月下旬,正式提交国务会议审议表决。”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,林怀远的心还是猛地一沉。历史的车轮,终究还是滚动到了这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