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总是……”乔鹭的声音带着无奈的温柔,“把最重要的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。”
江淮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在脸上,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墨镜边缘那道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。记忆像被撬开的蒸汽阀门般喷涌而出,带着硝烟与血气的往事扑面而来。
三年前那个雪夜,东线战场的爆炸声至今仍时常震响在他的梦境里。当时作为随军医师的江淮正在临时医疗帐里配药,突然听见蒸汽机甲过载的刺耳警报。他冲出去时,看见三台冒着红光的玄武区重型机甲正突破防线——其中一台的熔炉核心已经开始呈现不祥的橙红色。
“所有人后撤!”他声嘶力竭的呼喊淹没在爆炸的轰鸣中。后来军报记载,是江副官用银针刺入机甲操纵师的昏睡穴,才让失控的钢铁巨人在营地外围倒下。但没人知道,在抛出那套家传银针的瞬间,飞溅的金属碎片划破了他的眼眶。
最先失去的是色彩感知。江淮永远记得自己苏醒时,世界像被浸泡在褪色药水里的老照片——老统帅花白的眉毛与帐篷的灰白帆布融成一片,唯有纱布上渗出的血迹还保持着刺目的红。
“视网膜金属中毒。”军医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碎片上的是玄武区特制润滑油……”
那时他还能勉强看见窗外的雪,一片片如同破碎的羽毛。老统帅每天都会带来新的古籍医书,但江淮清楚,当自己开始把止血钳和剪子搞混时,所谓治疗不过是安慰剂。
解甲归田的日子比想象中平静。白鹭区最南端的小院里,他种了许多不需要分辨颜色的草药:薄荷、迷迭香、艾草……手指摩挲叶片就能辨认。
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。来送补给的小兵淋得透湿,嘴快提到新统帅继任大典的混乱:“乔小姐——啊不,乔统帅差点被反对派的毒酒……”
药碾从江淮手中坠落,碾碎了一地当归。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这些年翻烂的《毒物要略》和《急症金针》,原来不只是为了治眼睛。
统帅府的门槛比记忆中更高。当江淮出现在议事厅时,满堂戎装的将领们投来惊诧的目光。他听见金属铠甲碰撞的声音,有人小声嘀咕“瞎子也能当副官?”
然后是一阵带着茉莉香气的风。乔鹭——不,现在该叫统帅了——直接冲下台阶扶住了他发抖的手。江淮看不清她缀满勋章的新制服,但能听见那些金属徽章叮当作响的声音,像极了当年她偷戴父亲军帽时,帽檐垂落的链子声。
“我需要一个敢对我说真话的副官。”乔鹭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能听见,“就像小时候你总说我爬树会摔断腿那样。”
江淮摸到递来的副官印章,青铜质地,边缘刻着防滑的细纹——和爷爷那枚一模一样的设计。当他颤抖着盖上第一份公文时,墨迹恰好晕染在“白鹭区”三个字上,像极了当年小乔鹭摔进他家庭院时,沾在《孙子兵法》上的泥印子。
“笑什么?”乔鹭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,有温热的茶杯再次塞进他手里。
“想起某人当年说,绝对不要像我爷爷那样当个操劳命的副官。”江淮故意用杯沿碰了碰她的戒指,“结果现在——”
“江淮!”乔鹭恼羞成怒地拍桌子,但立即又抓住他手腕,“茶要洒了……”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抚过他腕间那道旧伤疤,那是第一次替她试毒时留下的刀痕。
书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蒸汽钟的齿轮声。江淮知道,此刻乔鹭一定在看他墨镜后已经彻底灰白的眼睛——就像他曾经每天检查她练武留下的淤青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