炽焰与粗布

鎏金马车碾过青石板的脆响，在大理石拱门前戛然而止。

萧砚白攥着测魔罗盘的手心沁出汗来。车门推开的瞬间，七道元素图腾投影自车顶腾起，在暮色中拼出光明学院的六芒星徽记——唯独缺少代表混沌的紫色角。艾丽莎导师的绣金袖口扫过他手背时，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草味，与昨夜苏玄烬提到的“元素防腐剂”气味吻合。

“下车吧，新同学。”导师的声音甜腻如蜜，指尖却悄悄按在他肘间的麻穴上，“别让大家等太久。”

石阶下聚集的人群发出细碎的议论声。萧砚白踩过磨得发亮的台阶，粗布短打的下摆扫过雕着元素战纹的石柱。他听见右侧传来嗤笑：“瞧这补丁摞补丁的裤脚，莫不是从贫民窟捡来的杂役？”循声望去，三个佩戴银纹校徽的少年正抱臂而立，中间那人的火系魔杖顶端嵌着鸽血红宝石，在火光中泛着妖冶的光。

“听说他能激活四元素图腾？”左边少年甩了甩金穗披风，“我赌十个魔核，准是偷了哪家的元素增幅药剂。”

哄笑声中，萧砚白忽然停步。他看见拱门内侧的阴影里，有个身影正逆着光倚着廊柱。那人穿着剪裁利落的短款魔导师袍，露出半截劲瘦的腰腹，腰间斜挎的火系魔杖缠着焦黑的布条，杖头雕刻的不是常见的火焰纹样，而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鸦。

“沈惊鸿！”艾丽莎导师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情，“来见见新同学。”

被唤作沈惊鸿的少年抬了抬眼皮。他左眼角有颗泪痣，在暮色中泛着暗红，像是被火星溅到的血珠。右耳戴着三只不对称的银环，最下端那枚刻着炎域特有的灼痕图腾。当他直起身子时，萧砚白注意到他靴筒外侧别着柄短刀，刀柄缠着的布条与魔杖上的焦痕一致，显然出自同一场战斗。

“火焰天才”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。萧砚白在心底暗忖。对方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热气流，离得三丈远仍能感受到皮肤被烘烤的微痒，那是魔力凝练到极致的表现——普通火元素师需要咒语才能维持的火焰护盾，在他这里不过是呼吸间的自然流露。

“萧砚白？”沈惊鸿开口时，喉间像是含着团未燃尽的炭，声音沙哑却带着莫名的吸引力，“青崖镇那个能同时点亮四图腾的……”他拖长尾音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上的鸦形雕刻，“怪物？”

最后两个字被刻意压低，却像火星掉进油桶般炸开。周围的议论声骤然消失，几个女生下意识后退半步，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。萧砚白感觉到艾丽莎导师按在他肘间的手指骤然用力，而沈惊鸿嘴角扬起的弧度，分明带着挑衅的意味。

“我是铁匠学徒。”萧砚白直视对方的眼睛，缓缓摊开掌心。那里的元素纹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，“只会挥锤，不会咬人。”

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笑声。沈惊鸿却忽然挺直身子，瞳孔微缩。他看见少年掌心闪过的幽蓝微光，与三年前在炎域边境见过的“烬核余烬”如出一辙——那是只有接触过混沌水晶的人，才会留下的能量残痕。

“有意思。”沈惊鸿忽然跨前两步，火系魔杖顶端腾起幽蓝火焰。这不是普通的火焰，而是融合了炎域魔火的高阶术法，光是靠近就能听见皮肤下血液沸腾的声响。周围的学员惊呼着退开，艾丽莎导师的脸色瞬间惨白：“沈惊鸿！你在干什么？”

少年充耳不闻。他抬手轻挥，幽蓝火焰在萧砚白脚边凝成火鸟形态，却在触及粗布裤脚时骤然熄灭。沈惊鸿挑眉：“穿这种材质的衣服来学院，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穷鬼？”

萧砚白感觉到脚踝处的热度消退，这才注意到沈惊鸿的火焰始终与他保持着半寸距离——看似挑衅的举动，实则是在测试他的元素反应。他想起云栖梧的叮嘱，不动声色地运转苏玄烬给的抑制剂，掌心纹路的光芒随之暗淡。

“穷鬼至少不会用魔火烤新同学的裤裆。”萧砚白弯腰捡起被火焰灼焦的落叶，“听说火焰天才的入学测试，能徒手捏爆三阶火蜥蜴的晶核？怎么，现在只能对新生耍威风了？”

这话像是点燃了什么。沈惊鸿眼中的笑意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战意。他指尖的火焰突然暴涨三尺，在萧砚白面前凝成一道火墙。温度瞬间攀升，萧砚白听见自己粗布衣服上的线头发出滋滋的焦糊声，却硬是咬着牙没后退半步。

“够了！”艾丽莎导师的水晶权杖重重敲击地面，冰棱自火墙底部窜起，“沈惊鸿，再胡闹就去禁书区抄《元素法则精要》三十遍！”

火墙应声而散。沈惊鸿甩了甩魔杖，火焰如听话的宠物般缩回杖头。他斜睨着萧砚白被烤得泛红的脸颊，忽然伸手扯下自己的披风，甩在少年肩头：“穿着这个去礼堂，别给咱们火系丢脸。”

披风带着体温的余温，内侧绣着的炎域战纹泛着微光。萧砚白愣住，这才发现披风边缘有多处修补痕迹，针脚细密却杂乱，显然是主人自己缝的。沈惊鸿转身时，他看见少年后颈露出的皮肤下，有条暗红色的疤痕，形状像是被利爪抓过的三道血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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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记住了，穷鬼。”沈惊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，“在学院里，挑衅火系学员的下场——”他指尖跃动的火苗忽然变成骷髅形态，“比被火蜥蜴生吞还惨。”

人群渐渐散去。萧砚白摸着肩头的披风，忽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沉香。这味道与他在青崖镇旧书摊闻到的古籍气息相似，却多了丝硝烟味。他抬头望向沈惊鸿消失的方向，只见走廊尽头的壁灯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，少年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，像柄随时会出鞘的剑。

“别盯着看了，新生。”艾丽莎导师的声音里带着不耐，“跟我去领校服。记住，在学院里，不该问的别问，不该看的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萧砚白掌心，“尤其是不该碰的东西，最好离远点。”

穿过中庭时，萧砚白听见左侧的水系训练场传来水声。几个女生围在喷泉边，其中一人正用冰系魔法雕刻着玫瑰。他下意识摸向沈惊鸿的披风，却在口袋里摸到个硬物——是枚刻着鸦形的火元素魔核，内核处有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开过。

“那是他的战利品。”身后忽然响起低柔的女声。萧砚白转身，看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，正抱着卷轴站在紫藤花架下。她的发间别着淡水珍珠发簪，袖口绣着精致的水系波纹，却在看见他肩头的披风时，眼底闪过一丝惊讶，“沈惊鸿从不把披风借给别人，尤其是新生。”

“你是……”

“洛千瓷，水系二年级。”少女优雅地行了个礼，卷轴边缘露出的字迹正是当日艾丽莎导师携带的花体记录，“多元素共鸣体质，百年难遇——这句话，是我写的。”

萧砚白瞬间绷紧神经。洛千瓷却轻笑出声，指尖抚过卷轴边缘：“别紧张，我只是好奇……”她凑近半步，身上飘来铃兰花香，“能让火焰天才破戒的人，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。”

远处传来钟楼的钟声。洛千瓷看了眼天色，从袖中取出个锦盒：“这是愈合药膏，给你的灼伤。”她顿了顿，“沈惊鸿的火焰里掺了炎域魔火，普通草药没用。”

锦盒打开的瞬间，萧砚白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——与披风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他忽然想起沈惊鸿魔杖上的鸦形雕刻，与苏玄烬提到的“暗影议会”徽记有几分相似。

“他的魔杖……”

“三年前在炎域边境捡的。”洛千瓷轻声道，“据说原主人是暗影议会的鸦卫，被沈惊鸿亲手斩杀。”她注意到萧砚白震惊的表情，补充道，“别误会，他是光明学院的特招生，三年前单枪匹马端了三个魔火走私据点，院长亲自给他颁的入学资格。”

萧砚白想起沈惊鸿后颈的疤痕，那三道血痕恐怕正是来自鸦卫的利爪。他握紧手中的魔核，裂纹处隐约透出红光，像是某种封印即将解开的征兆。

“新生！”艾丽莎导师的呼唤从前方传来，“磨磨蹭蹭的做什么？”

洛千瓷朝他点点头，转身走向水系训练场。萧砚白望着她的背影，注意到她裙摆上沾着少许黑色粉末——那是暗影魔法特有的焦痕。一个水系学员为何会接触暗影术法？这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，直到走进校服领取处，仍未消散。

校服室的老管理员上下打量着萧砚白，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袍：“杂役生制服，每周三交换洗费。”

“等等。”萧砚白按住递来的制服，扯下肩头的披风，“我是正式学员，导师艾丽莎亲自发的邀请函。”

管理员的老花镜滑到鼻尖：“邀请函？呵，这年头阿猫阿狗都能拿张鎏金纸骗人了。”他敲了敲柜台，“看见墙上的校规没？正式学员校服是靛蓝色，杂役生是灰色。你身上这粗布……”

“谁说他是杂役？”

带着灼热气息的男声从门口传来。沈惊鸿斜倚着门框，指间转着枚火系魔核，“这位是我的搭档，萧砚白。”

管理员的脸色瞬间变了：“沈、沈学长……可他的装束……”

“学院哪条校规规定学员不能穿粗布衣服？”沈惊鸿随手抛起魔核，在天花板投下跳动的火焰影子，“还是说，你觉得我的眼光有问题？”

魔核“啪”地落在掌心里。沈惊鸿上前半步，火系魔杖顶端的鸦形雕刻几乎贴上管理员的鼻尖：“把三年级的备用校服拿出来，要靛蓝色绣金纹的那款。”

管理员忙不迭打开最里侧的柜子，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。萧砚白注意到衣领处绣着的六芒星徽记，比普通学员的多了道火焰边——这是高年级优等生的标志。

“换上。”沈惊鸿将制服塞进他怀里，“别让我在开学典礼上丢脸。”

更衣室里，萧砚白对着铜镜系上领巾。靛蓝色的布料贴着皮肤，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。他忽然发现内衬口袋里绣着行小字：“SJH”——显然是沈惊鸿名字的缩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