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三纪元元年十月十日,,轩辕太祖天策御极,敕以戊土正位,迁鼎顺天,更名帝都。紫禁城起于紫微垣下,七万二千顷璇台瑶殿,若娲皇割昆仑玉髓倾泻人间。北斗七宫列阵,阶浸瑶池雪魄,瓦浮金乌流炎。朔望夜升,则千门次第燃鲛烛,琼楼尽化太虚星槎。通天塔矗中宫,阶循九霄罡步。塔身鎏河洛谶纬三万六千言,珐琅鳞甲映辰纬,寅时星仪动,光瀑泻如银汉倒悬。朝会启,云梯燃金焰,百官珠履踏罡斗,蟒袍夜明殊与璇玑争辉。盘龙阁吞渤澥之气,七十二虬柱吐霓。冰绡地衣凝月魄,定风珠悬顶,海雾皆化椒兰烟。紫檀案蛰九龙,朱批落而赤睛灼,血光透楮惊鬼神。栖凤阁藏八荒秘,玉髓龛格列典三十万卷。星砂书悬琉璃界,鲛绡图涌山河形。浑天仪转,投晷影作二十八宿;玄铁链锁,紫烟结黄庭残篆。最幽深处,冰蚕帷动,十万禁册蒸霞蔚,字句皆成谶。武备阁玄甲十万伏如螭,火玉嵌叶隐雷纹。承影宵练鸣昆冈,刃气裂空凝霜霰。夔牛战车卧深殿,巫血浸轮毂,夜半作殷雷。朱雀街璨若天河落,云楼百丈列珍奇:波斯星晷转流沙,蜀绣鲛屏走银针。沉香渡横玉带河,夜明珠缀波如星躔。豪商轿顶鎏金凤,婢女竹篮盛琥珀光。斜阳染飞云渡,龟兹鼓动胡旋舞,金铃摇碎暮天霞。玄铁水车转银涛,翡翠渠灌星野田。钧窑吐丹霞,龙窑腹孕朝云色。蜀锦织机梭,冰蚕丝绣半幅江山。暖房巍峨贮四时春,玛瑙荔枝鎏金牡丹。秋收稷神飨,青铜耧车列斗杓。茱萸笠影动,翡翠谷涌白玉山。屠苏新醅熏桃晕,铁匠锤落银河溅。此非人间境。”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帝国编年史》
暮鼓初歇,朱雀大街七十二连灯次第绽亮。胡商的驼队碾过青石板,波斯特产与江南绸缎在卸货时撞出金玉之音。银号檐角铜铃急颤,学徒捧着檀木算盘在漫天飞票中穿梭如蝶。漕运码头的力夫赤膊扛起岭南荔枝筐,汗珠坠入西域香料堆,蒸起一团团琥珀色云雾。波斯邸前的水晶帘后,金器与琉璃盏在烛火中流淌成河,粟特商人指尖翻飞的银币照亮当铺柜台——那里正有成串南洋珍珠从死当木匣里溢出月华般的光晕。
油灯在漏风的窗棂间摇曳,白戬被肋间的钝痛激醒。他试着撑起上半身,粗麻褥子下的稻草发出细碎**,药炉蒸腾的雾气在梁柱间织出薄纱。
“可算醒了。”赵泰就着烛火擦拭游龙剑,剑脊映出他下颌新冒的胡茬,“顺天府官驿的郎中手艺不差,给你接了肋骨。”
白戬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,夜市初起的吆喝声混着更夫梆子飘进来。他刚要开口,喉间忽地涌上腥甜,忙用帕子捂住——素白棉布瞬间绽开红梅。
“三天前,我让李承勋带着青州军回齐国了。”赵泰将温在炭盆旁的药碗递过去,褐汤表面浮着当归须。
瓷勺碰着碗沿的脆响里,后院传来马夫铡草的动静。白戬望着药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,若有所思。
白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角粗粝的针脚,药炉蒸腾的雾气在他睫羽凝成细小露珠:“我...昏了多久?”
“整整三日。”赵泰的麂皮正擦过剑格螭纹,游龙剑忽然映出窗外惊飞的夜枭,“出征已两月有余,待回青州,我定要请齐王赐你官爵。”
急促的梆子声穿透窗纸。白戬猛地攥紧褥单,当归的苦涩在舌尖炸开:“兰姐怕是等急了——”
“急什么。”剑鞘突然叩响案几,震得烛焰将两人的影子投上斑驳土墙,“三日前信鸽就带着平安符往米家去了。”赵泰从怀中掏出半块胡麻饼,饼面焦痕与米兰惯常烙的分毫不差,“明日采买些云锦当归,后天清晨启程。”
白戬望着梁间蛛网,忽然想起临行前夜米兰补裘衣的模样。她咬断丝线时曾说,顺天府的桂糖糕最是暖胃。
晨雾还未散尽,白戬的皂靴已陷进朱雀大街的洒金晨露里。他仰头时,通天塔的鎏金尖顶正将朝阳剖成七彩光瀑,琉璃瓦折射的霞光如液态黄金倾泻而下——这煌煌天威,竟让前世燕京的紫禁城成了拙劣的微缩盆景。